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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果然如杜若秋所料,次,本来在争产之事中占尽上风的王氏还没来得及得意,就被俞老太太几张地契当头砸了过去。
俞老太太一生得意顺风了这么多年,护财护得尤其严实,怎容得有人太岁头上动土,从她眼皮子底下挖走她最心疼看重的财物!俞老太太暴跳如雷,几乎要当场出妇,被俞华薇和俞善理一边一个抱着腿拦住了,昨俞善玖之事还让人心有余悸,俞家子嗣再不能有损伤,俞老太太虽怒不可遏,到底碍于两个孙儿孙女,也不敢真强硬对王氏,但昨是吕氏侵占她的嫁妆,今又有王氏算计家财,她被这些混账儿媳妇伤透了心,便一反不允许分家的决定,当即发话要将二房一家分出去。
只是这一回的分家,和王氏心期望的截然不同,她不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势带着丰厚的战利品傲然离去,而是像只被驱逐的丧家犬被主人赶出家门。
俞善玖还在养伤,吕氏被关押也还没有决定最后的惩罚,俞大老爷自己这些事一团理不清,俞三老爷自臧霖发话后一直惶然不安,昨严厉命下人们噤声后便出门去,至今未归,这场分家便只得由俞老太太主持,她的做法简单暴,二房一家拿走的地契已经易主,追也追不回,俞老太太索就给了二房,做为他们分家得到的全部财产,立好文书后几位老太爷便作为旁证画了押,几乎是最后一个人刚落笔,俞老太太就叫人了辆马车来,将二房一家子全了进去,除了随身的衣服首饰,其他一样财物不许多拿,未免王氏顺道夹带,连她的嫁妆也尽数收没,只说用那些地契的收入抵了嫁妆钱,下人也只让王氏的陪房跟着,其余俞家奴仆一个不许跟随,就这么把二房一家赶出了侧门。还发了狠话,但凡二房敢在外头胡说八道,她立刻去衙门去告俞二老爷忤逆,再告王氏偷盗家财,非让他们一家坐牢不可,二房被她的翻脸无情给吓到了,一声都不敢吭,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
下人们只觉得像是在做梦,不到三天工夫,大房离子散,二房被驱逐出府,整座俞家大宅在一阵突如其来的疾风骤雨后又骤然安静了下来,但这样大的变故后,短时间内却很难回复到之前的平静,下人们战战兢兢,在背后仍是忍不住悄悄议论着主人家的事,不过在见识过俞大老爷和俞老太太的暴戾后,他们只敢悄悄儿地私下议论几句,绝不敢往外说一个字,触主家的霉头。
在这一片人人自危的抑气氛里,闵氏和俞宪薇住的园子一角倒像是和俞府截然不同的两个地方,仍是如往一般的平淡从容,但其他人看向这里的目光却变了,他们甚至生出了一些畏惧之情,连平时遇到俞宪薇和闵氏的婢女也都刻意绕开,也再没人敢对她们无礼。
眼见在梅花林小路上遇见的素旧识踏雪也是一脸惊恐,跟着别人一溜烟跑开了,照水不免又好气又好笑:“她们这算什么意思?当我们是瘟神么?”阿贞提着闵氏的补汤,安抚她道:“好妹妹,别和他们一般计较。往好的方面想,至少他们现在再不敢给咱们脸瞧。”照水有些郁卒道:“也只能这样安自己了。”正要往回走,忽听得背后有人叫照水,明显是个少年的声音。
两人都是一奇,循声看去,沿着小路一路过来的竟是一段时不见的薛明简。
照水不解,行了礼后起身道:“薛少爷,你叫我做什么?”薛明简一路跑过来的,有些微,略停了停,才道:“六妹妹在何处?我有些话要同她说。”照水和阿贞对视一眼,阿贞便道:“薛少爷,这恐怕不合规矩。”薛明简和俞明薇定了亲,就是俞宪薇未来的妹夫,他若再和俞宪薇走得近些,被人看到,只怕要连累俞宪薇名声受损。
薛明简一怔,许是也想到了这些,不由得眼神一黯,抿了抿,不再要求,只低声问道:“听说俞家前几有大变故,不知六妹妹可还好?”照水眉头一挑,快人快语道:“我家姑娘好得很,只是近来七姑娘总有事没事来烦扰,赶都赶不走,稍稍说两句送客的话她就哭哭啼啼的好似我家姑娘要吃她一样。既然薛少爷和七姑娘定了亲,以后也是一家人,能不能请薛少爷转告七姑娘一声,让她以后还是安安生生呆在自己院子里吧,特地来我们那里找惊吓,还让人在背后里说我们家姑娘不念姐妹之情,果然是个抱养来的,她这样做,到底算什么意思呢?”她噼里啪啦珠落玉盘般的话,阿贞吓了一跳,想拦都拦不住,只得放好食盒,上前去捂住她的嘴巴,对薛明简道歉:“薛少爷见谅,这丫头最近被人气着了,所以火气大了些。”薛明简呆住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果,果真如此么?六妹妹她…”照水拨开阿贞的手,道:“比珍珠还真,薛少爷若不信,也不必再来问我,只管和你的七姑娘花前月下去赏绿紫薇好了,我家姑娘不稀罕!”说完,辫子一甩,就这么走了。
阿贞忙替她赔了几句罪,这才慌慌张张赶了上去。走了一半路,回头一看,薛明简还站在那里,阿贞不由皱眉道:“这事和薛少爷无关,你这么冲做什么?”照水忿忿不平:“我就是讨厌他这个人,都定了亲,绿紫薇也还给七姑娘了,也没见他说什么。既然如此,一个定了亲的人,做什么这个节骨眼又来招惹我们姑娘,众目睽睽的小路上就说要见我家姑娘,他是嫌姑娘现在名声太好么?一个他一个七姑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阿贞劝她:“我知道最近府里关于六姑娘的传言不大好听,但就是如此,你才该收着些,不然,岂不是给六姑娘多惹是非。”照水不以为然:“他这种脾气的人,不会背后告黑状的,不用担心。”阿贞被她逗笑了,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戳了她额头一下。
待回了院子,破天荒地院里竟然没别人,照水颇为惊奇:“七姑娘今天没来?”俞宪薇正和杜若秋对弈,淡月抿嘴笑道:“方才来过了,姑娘懒得理她,索关了院门,只隔着门说若是她再来聒噪,就去薛老太太那里揭她的真面目。七姑娘被吓坏了,忙不迭走了。”照水拍手笑道:“早该如此了,白白忍了她两天。”俞宪薇两手指夹着一粒棋子,慢悠悠落在棋枰上:“不忍她两,怎么知道是她自己想来捣,还是有人叫她来的?”杜若秋抬头道:“你怀疑…三太太?”自那臧霖一句话,俞宪薇的身世之谜被揭开了一半,府里人虽不知顾翰林是个什么人物,但既然是京中翰林学士,必然身份不低,俞家娶他的妹妹定是高攀,既然是这等脸上有光的好事,为何以前从不知道俞宏屹还有别的子?为何又说俞宪薇和俞明薇是双生姐妹?种种猜测引发了数种猜想,有说俞三老爷始终弃才被制了仕途的,有说小古氏不知羞勾搭了有室的俞三老爷,所以俞宪薇的生母才会和离而走,还有人猜测那位翰林家小姐是未婚私通,所以才将俞宪薇给了俞家。
凡此种种,虽然是私下里猜测,但因素里小古氏对俞宪薇实在不好,很不像亲生母女,所以没人怀疑臧霖说的是假话。更兼碧玺仗着身孕得意,有意倒小古氏,便是授意姚嬷嬷在其中添油加醋,编了不少好料,一时间小古氏几乎成了个夺人夫婿的无之人。只是如今府里小古氏当了半个家,下人们也不敢多说她闲话,只是在茶余饭后悄悄议论几句罢了。
俞明薇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也不知是何心态,鼻涕虫一般粘上了俞宪薇,旁敲侧击,却毫无所获。俞宪薇容忍了两,便干脆将她拒之门外。
“不像是三太太。”俞宪薇漫不经心地将手里的棋子放回棋盒,“大约是她想来看看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女知道身世后会多落魄憔悴吧,可惜没让她如愿。”照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来给两位姑娘添些茶水。”同时打定主意不把薛明简相问的事告诉俞宪薇,免得自家姑娘又要费神多思。
但即便照水不说,半天后俞宪薇还是知道了。
那时她看望了闵氏回来,在一丛四季桂旁边被俞明薇堵住了,彼时刚进腊月,天上正下着入冬头一场雪,薄薄的雪花已经将万物笼上了一层浅淡的银白,而鹅似的雪飘飘散散还在落着。
俞明薇裹着一件火红的斗篷站在路中间,双眼通红,脸却是煞白,看神十分不善。
因为和闵氏院子隔得并不远,所以俞宪薇并没有带丫鬟随行,此刻只有她一个人,她虽不怕俞明薇,但也不愿意气之争,白白受伤,所以特地往四下里扫了一眼。
俞明薇看见了,冷笑道:“怎么?心虚害怕了?你也知道自己卑鄙龌龊,所以才害怕么?”俞明薇很少失态,大多数时候无论内心如何憎恶对方,脸上却仍是清淡笑容,现下这摸样有些奇怪,俞宪薇心里疑惑,不和她冲突,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