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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波浩渺第十六章“啊…太尉。”劉公公嚇了一跳“您來了。”相里若木點點頭,輕聲問“皇上睡了嗎?”
“太尉,皇上還是老樣子。”劉公公趕忙應着。
相里若木一直走到景曦渺的牀邊坐下,景曦渺抬起眼睛來看着他,他嘆了口氣“皇上,你是個皇上啊,怎麼可以這麼嚇唬你的這些侍從。”他仔細看了看景曦渺的臉,笑了笑“臉雖然不好,不過眼睛還是那麼亮,看來你完全沒問題嘛。”景曦渺還是一言不發,但是眼睛一直看着相里若木,相里若木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腕,回頭衝太監們吩咐“把太醫説的皇上可以吃的東西端過來,湯藥也重新煎熬。”太監們本來早就一直準備着,這會手腳輕快地端了上來,相里若木端起碗來“你們都給我下去。”劉公公立刻擺擺手讓人下去,自己跟在後面帶上門。
“皇上,我可不會像你的太監那麼小心,你要是不喝我可就灌進去了。”相里若木用勺子舀起一勺,喂到景曦渺的邊,景曦渺立刻張開嘴了下去。相里若木不太會做伺候人的事,不時地用手指抹去不小心碰在他邊的湯水。
吃了小半碗景曦渺就不肯再吃,相里若木也就由着他“身上還有哪裏不舒服?”景曦渺搖搖頭“輕點輕點,”相里若木不由得伸手去撫摸景曦渺柔軟黑亮的頭髮“你身體這麼弱,轉的頭不會暈嗎?皇上,跟我説句話。”景曦渺低下眼睛,一張小臉上滿是難過,相里若木微微笑了“還在害怕嗎?”景曦渺不回答。
“皇上,我第一次跟着我父親上戰場的時候,還不足十四歲。”相里若木拉着景曦渺的手輕柔地撫摸着“不過我的個子要比你高些,你在宮裏住了太多年,結果都沒有辦法好好地長大。”景曦渺的手漸漸回握住相里若木的手,看着相里若木在自己手背上撫摸的麼指。
相里若木接着訴説,好像陷入了回憶“第一次上戰場我也很害怕,敵人都是北疆的蠻族,他們雖然個子比我們矮小,可是個個都很驍勇善戰,是長在馬背上的民族。我記得有天晚上,我帶了一隻十二人的小隊離開邊境到北疆蠻族的地界偵查。可是沒有想到,北疆軍隊突然出現,我只好埋伏在一個小山頂上,當時我向山下一看,到處都是蠻子,月光下到處都是他們的馬刀反着銀的光芒,我簡直嚇壞了。我就帶着那十二個人,一直在山上被困了兩天三夜,糧食和水都吃光了,又不知道敵人什麼時候會突然上來,到處都是漠北的狼嚎。我也不知道我父親他會不會來找我,晚上我聽見小山下蠻子的歌聲,聞到他們燒烤野味的香味,他們互相拼馬刀時野的大笑,可是自己彷彿被這個世界遺忘了,只有死神一步一步地向我走過來,我在絕望裏甚至想要憑空呼救,雖然知道那樣做的結果只會被敵人發現,可是那時候真是絕望的快要發瘋,那情景現在都忘不了。”相里若木講到這就停了下來,景曦渺已經聽住了,一直抬頭看着他,這時候着急地問“那後來呢?”
“等會啊,你喝了藥,我再講給你聽。”一邊把太監剛剛送進來的藥端起來,景曦渺已經比剛才神了很多,抬起頭勉強坐起來些,安靜地喝了藥。相里若木有一種想把他抱在懷裏的莫名其妙的衝動。
“後來呢?”景曦渺已經重新躺好了,眼神明亮温潤。
“後來…”相里若木回過神來“後來我一直等到第三個太陽西沈月亮東昇的夜晚,因為已經觀察了兩天晚上蠻族人夜裏換崗的規律,知道他們在子時會有半刻鍾接的空擋。所以我就在那時候帶着人偷偷下山,摸進蠻族的軍營,點着了他們的幾個帳篷,草原裏是很怕大火的,無邊無際的大火會毀掉他們放牧的草原。他們亂成一團的時候,我們就看着北極星的方向跑了出來。”
“皇上你怎麼了?”相里若木看到景曦渺又低下去的眼睛,那神讓他有些着急,不住俯下身去似乎想要仔細地瞧他的臉。
景曦渺的眼淚湧了出來,呼急促,似乎哽咽難當“我…那時候好餓,又渴,我不停地做夢,夢見我的喉嚨燃燒起來,我被黑暗裏的鬼拖來拖去,我哭着問他們我並沒有做錯事,為什麼我要下地獄…”景曦渺哭出了聲,“我還見到了我娘,她説她為了生下我而死了,可是我從出生到現在都是一個廢物,現在還掉下懸崖,她對我失望透頂,要我把命還給她。文妃也來了,她説我奪走她兒子的帝位,就等於要了她的命,她掐着我的喉嚨要把我拽到地獄黑的火裏面。我還見到她的兒子,他哭着要他媽媽把我敢坐他位子的腿折斷。還有我父王,”景曦渺説到這,明顯地哆嗦了一下“他説我是個混賬,他的位子是給他的兒子的,我連個豬狗都不如,就像我小時候有一次他罵我的話,他説我是個畜生。我很害怕,我知道死是這樣的,會見到那些人,我不想死,可是張開眼睛周圍也是黑的,但是我還是不想死。我很渴又餓,就…把旁邊的樹枝撕碎了放在嘴裏吃…”景曦渺説不下去了,對他而言那種遭遇不堪敍述。
相里若木緊緊皺起眉頭,心頭就像被刀子絞動,是這樣,原來景曦渺的心裏是這樣的。自己所做的那些事,原來所有的負面都是景曦渺在承受着,這個孩子不聲不響地承擔。
這就是所謂的報仇嗎?自己覺得還不夠,至少還沒有足夠報復所有的景姓,尤其是景曦渺,作踐的還不夠。現在知道景曦渺的恐懼,雖然跟自己原想得不同,但也應該高興吧。可是完全沒有。所謂的報仇,現在看起來就是把刀從自己的心口拔出來,再捅進景曦渺的口。
相里若木半晌嘆了一口氣“水災的時候,田地都被淹沒了,那些老百姓也是吃樹皮過子的,做天子的體會一下民間疾苦,並不為過。”
“真的?”景曦渺仰起頭看他,似乎被開解了不少“真的還有人吃樹皮?”相里若木的心頭一陣酸澀“不會再有那樣的事了,我跟你保證。”
“你其實心裏面一點都不喜歡我是不是?”景曦渺含着眼淚問他。
相里若木本能地警覺起來。景曦渺卻接着説“你很厭惡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可是你很討厭姓景的人是不是?尤其是佔着皇帝這個位置的我。我有時候想,要是我是曦渺,不是景曦渺,也不是皇帝,是某個大臣家的孩子,你會不會很喜歡我。一定會的,是不是?我讀了很多書,而且也不喜歡跟別人起衝突惹麻煩,我本身的話,不是很討人厭是不是?”景曦渺嚥了一下“我躺在懸崖底下,不知道能活幾天,也不敢睡覺。我以為你只會象徵地找找我,因為對你來説誰是皇帝都一樣,對你來講另立一個皇帝恐怕都比找我容易些。”景曦渺的手伸進衣服,從脖子上扯下一塊玉,給他“這個是我出生後我娘給我戴在脖子上的,她説這個能保護我平安,讓我永遠都不要摘下來。我在懸崖下邊想,如果你救了我的命,沒讓我死得那麼慘,我的命就是你的了。現在我把它當作我的命的信物給你,如果有一天我阻礙了你,那麼你就殺了我,我絕對不會恨你。”我一定會殺了你的,在你成年的時候,在我必須要依照祖制還政給皇帝的時候。這是你也明白的事對不對?你説絕對不會恨我。相里若木緊緊咬住下。但是他聽見自己説“你會平安地長大的,比現在還睿智,比現在高大,比現在還俊美。”
“但是,那個時候我就成年了。我不想加冠禮之後死,不想成年,你可以在我加冠禮之前的晚上殺了我嗎?”景曦渺問他,雖然帶着眼淚,語氣卻坦然堅定。如果成年之後被殺死,成年還無法支撐社稷,死後他是無顏見祖宗的。
“你在懸崖底下都沒有死,我對你另眼相看,以為你是個堅韌不可奪志的少年。”相里若木回答他“為什麼會有這樣懦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