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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比光明耀眼無處遁形的白,處處漆黑不可捉摸的黑夜雖然令人生懼,卻讓藏身其中的人覺得安全,但無論是喜愛還是厭恨,白晝總會到來。
重當班去燒茶爐子時已經學會多個心眼,這,她又特地仔細看了看俞憲薇卧房的窗户,居然又是虛掩的,風呼呼地灌進去,吹得半開的簾幕如水藻般搖動,重故意頓了一頓腳步,偷眼往窗縫裏看,果然看見窗前椅邊白寢衣的一角。
六姑娘又是一夜沒睡,重心頭思量着,暗暗記了下來,往前頭小茶房去了。
因為俞老太太喪子之痛心頭不快,孫女們早起的請安已經取消很久了,只每天叫了幾個兒媳去聽吩咐,如今閔氏閉關,呂氏坐月子,王氏又足,去請安的兒媳只有小古氏一個。小古氏自己忙碌非常,也依樣吩咐幾個姑娘各自在屋裏用早飯,暫時不必去正房。但今早有丫頭來傳話,叫姑娘們照舊去給小古氏請安。
俞憲薇自是知道小古氏的用意,這是要宣佈趙嬤嬤的事,便着意好生梳洗一番,又用熱巾捂了會臉,好使臉不那麼憔悴,最後才用眉筆在眉上畫了幾筆。
照水正給她梳頭,看俞憲薇今天似乎有些情緒不高,便特地找話題笑道:“姑娘還小呢,平常看着也不愛脂粉的,為什麼偏偏愛畫眉?我看姑娘的眉形像兩片淡淡柳葉,比人家修好的眉都更規整漂亮,做什麼還要加深?加深了倒顯得陽剛了,眉看着像個男孩。”俞憲薇淡淡笑道:“我這兩條眉就是太淡了,看上去沒打采的,濃一點才好,人看着更神,連眼睛都更有神了。”照水似懂非懂,又覺得姑娘説話很有深意,本不像個同齡人,不由心裏更加佩服了。
灑金找出一身月白衣裙,正要展開,俞憲薇在鏡子裏看見,突然道:“不穿那套。”灑金停住手,問:“姑娘想穿哪一套?”俞憲薇微微了一口氣,道:“拿套橘紅的吧。雖然六叔才去,該穿素以表哀思,中秋節也是草草了事,但過兩天就是老太太的壽辰,大家都換了豔些的衣裳為老太太慶賀,我也不必穿得太素淡了。”灑金微怔,提醒道:“姑娘不是不穿紅了麼?紅一系的衣裳都鎖了起來。”俞憲薇不喜歡紅,幾乎到了一種病態的地步,一切紅的東西連看都不願看到,連紅的花朵都不願意接近,即便是姊妹間玩笑,有哪位姑娘穿了紅衣,她眉眼間笑容也會淡上幾分,還會似有若無地避開紅衣姑娘。
再者,之前還為了南跨院紅牀帳窗簾攆了宮粉,陣仗鬧得那麼大,可見是對紅深惡痛絕了的,怎麼今突然轉了子?
俞憲薇低低自嘲一笑,道:“這世上的東西,難道只憑一句不喜歡就能除盡了麼?既然沒辦法讓它徹底消失,不如試着去接受。再者紅是喜慶顏,每到年節大家都愛穿紅,只有我一個不穿,也顯得不合羣。”灑金微微笑着,滿意點頭道:“這個道理姑娘能想通,很好。”説着自去開了衣櫃,從箱底翻出一套去年才做好的橘紅撒花緙絲裙,和照水一起伺候俞憲薇穿上。
橘紅幾乎是除了紅外最接近火焰的顏了,俞憲薇在鏡中看到自己一身橘紅,恍惚間竟像看到了一身火苗,全身那些曾被燒傷的地方立刻火辣辣疼了起來。
疼點才好,俞憲薇咬牙想,疼着才能時刻提醒自己,如今是在火焰中行步,處處都不能大意。
臨出門前,俞憲薇記得杜若秋的託付,便找了個空子了一小包銀子給照水,又吩咐照水告訴江嫂子去託了照水在城外莊子上的叔叔跑這一趟。因為要回祖籍掃墓,照水的叔叔每年都會告假幾離開荊城,眼看重陽節將至,此時回鄉一趟也並不顯得奇怪,再者她叔叔也是莊子上的小管事,行事更不會有人多過問,是最合適的人選。
照水也不推辭,接了銀子應下了這事,待俞憲薇走後自去尋了江嫂子説話。
到了寬禮居,剛踏足進去,小古氏和俞明薇見了她身上衣裳都是一怔,還是俞明薇先反應過來,笑眯眯過來拉了俞憲薇的手:“姐姐這一身可真好看。”又和小古氏笑道,“孃親等一等我,我去換身和姐姐一樣的,我們姐妹好久沒穿一樣的衣裳了。”對掌上明珠的要求,小古氏自然有求必應,笑着點頭道:“去吧,等你換好了再擺飯。”俞明薇笑嘻嘻去了東廂房,不過片刻就換了一身一模一樣的橘紅衣裳,連發式和飾品都改成和俞憲薇一樣。和俞憲薇手拉手站在一起,一眼看去倒真像一對雙胞胎。
小古氏看女兒高興,倒也歡喜,賴媽媽在旁邊湊趣道:“姑娘們像對小玉人兒一樣呢,面對面像照鏡子似的,老奴年紀大了眼花,一時都分不清誰是誰了。”俞秋薇卻不買賬,她懶洋洋地坐在玫瑰椅上,瞟了兩個妹妹一眼,漫不經心道:“我卻能分得清楚呢,依我看,六妹妹和七妹妹只有鼻子最像,眉眼只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嘴巴和耳朵本一點都不像嘛,只是臉盤兒小,鼻子嘴巴都不大,不大分得出,但細細一看,六妹妹耳朵有垂珠,邊有笑渦,七妹妹都沒有…”
“行了!”小古氏突然冷下聲音,冷冷看了俞秋薇一眼,嚇得俞秋薇險些從椅子上跌下來,陳姨娘忙給她使眼,她也乖覺,立刻就站了起來,低頭垂手認錯,小古氏冷淡道,“你是三姐妹裏最大的,要給底下妹妹們做表率,寡言藏拙四個字要牢牢記在心裏。無端對姐妹的容貌評頭論足,這是我們這樣人家女子該做的嗎?”訓斥完了猶不解氣,又吩咐賴媽媽,“告訴趙嬤嬤,除了今天要教的規矩功課,四姑娘另抄《女誡》一百遍。”小古氏秉温和厚道,對待姨娘庶女也是和氣得很,回家後從沒有這樣發作過,陳姨娘和俞秋薇試探幾回後放下心,行事也不如最初嚴謹,此刻被突然發難,母女兩心頭震驚不小,陳姨娘一想便心知肚明,這是俞宏屹走了,小古氏心頭怒火便要遷怒到她們頭上,俞宏屹回家後從未到過陳姨娘房裏,連上任都只帶了兩個新人,若不是在老太太跟前還有幾分體面,只怕她早已如牆邊野草一樣被人遺忘了。一個被夫主遺忘厭棄的姨娘,縱風韻猶存,到底也已經人老珠黃,哪裏真敢和正室夫人抗衡,陳姨娘如何不明白此節,便忙打了手勢叫俞秋薇跪下。
俞秋薇雖不服氣,這情況下也只能當着兩個妹妹的面跪在小古氏腳邊領罰。
小古氏倒也沒多難為她,但在之後聊天和用飯時,連看都沒看再俞秋薇一眼,底下人察言觀,知道四姑娘得罪了太太,便也跟着捧高踩低,故意布些俞秋薇不愛吃的菜給她吃。
俞秋薇驟然遭到冷遇,又被下人擺,看着碗裏素來厭惡的菜幾作嘔,又不敢訓斥下人,只能硬吃下去,食不下咽,真真有苦難言,她到此時才真生了幾分懼怕,連大氣都不敢出,行事格外注意,不但背得筆直,連坐也只敢坐在椅子沿上。
俞憲薇在一邊看得清楚,小古氏這一招殺雞儆猴,實則是敲山震虎,而自己,就是那被震的老虎,小古氏是想讓自己知道,她身為母親,想要拿捏一個女兒易如反掌,庶女如此,自己這個不聽話的嫡女,也不會例外。
一餐飯眾人心思各異,面上卻是一團和氣,飯後,小古氏便請了趙嬤嬤來,笑容可親道:“趙嬤嬤是老太太吩咐給六丫頭的教養嬤嬤,管教禮儀舉止,但昨夜六丫頭説,要學孔融讓梨,不敢一人專享,想和姐姐妹妹一塊學習。我聽了覺得很好,今早也請示過老太太,老太太很高興,説六姑娘很有姐妹友愛,便同意了,又吩咐繡房來幾位繡娘教你們學刺繡。西廂房三間屋子已經收拾出來了,以後你們上午學禮儀,下午學刺繡,時間上也充裕,但最重要是要用心,早學出成績來,也不枉費老太太這番苦心。”三個女孩聽了,心裏都是一番翻江倒海,俞秋薇皺着眉頭看了身邊的俞憲薇一眼,俞明薇則是苦着臉,可憐兮兮拉了拉俞憲薇的袖子。
俞憲薇巋然不動,恍若無事般隨着姐妹行禮。
待出了正房往西廂房去,俞秋薇快走幾步跟上俞憲薇,不忿道:“六妹妹真是好算計,自己犯了錯挨罰也就算了,何苦把七妹妹和我也拉進來?別人聽説這事,還以為七妹妹和我也犯錯了呢。難道是哪裏得罪了妹妹?姐姐子不好,但也沒貪過妹妹什麼東西,不過是兩絡子罷了,不如我現在去取來還給妹妹,妹妹就高抬貴手放過我吧。”俞憲薇看了她一眼,道:“人是老太太特地賜來給我們學禮儀的,姐姐到底是犯懶不想學禮儀,還是覺得老太太的心意是錯的?”小古氏果然能耐,不過片刻功夫,俞秋薇已經快手快腳站定了陣營,不但如此,還急着表現一番,既然小古氏想和女兒唱對台戲,她不介意來當個急先鋒。
可俞憲薇已經下定決心不和小古氏妥協,自然不能任俞秋薇踩壓,若連俞秋薇都對付不了,如何和小古氏鬥。
果然,俞憲薇詞鋒鋭利,倒叫俞秋薇吃了一噎,只得悻悻地退到一邊,俞明薇左看看,右看看,委婉勸道:“姐姐,四姐姐只是子急,不是有意冒犯你,你別和她計較。”俞憲薇看着她,兩道深黑的眉輕輕彎起,眼裏燒着一團火,邊卻含着一朵笑:“我們是親姐妹,怎麼會計較這些小事。”作者有話要説:呼呼~~~還有一章,可能會比較晚,若十點半還沒更那就明早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