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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這話一出,廳裏頓時一靜,氣氛頗為尷尬。
俞老太太咳嗽一聲,提高聲音嗔怪道:“老二家的,你説的這是什麼話呢!”雖然是責怪,但到底念在方才王氏報喜有功,語氣沒有太強硬。
王氏忙起身湊到她跟前,笑眯眯道:“媳婦是看如姐姐的見面禮實在有些拿不出手,所以提醒兩句,免得下人們見了笑話,傳出去丟了咱家的臉面。”俞老太太想了想,便不吭聲了,大約她心裏也覺得這見面禮着實輕了些。
呂氏輕撫着隆起的肚子,含笑道:“二夫人這話可就不對了,賤妾入了俞家門便是俞家人,合該守俞家的規矩才是,賤妾身份不如二夫人尊貴,給的禮是萬萬不敢和二夫人比肩的。”説着,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王氏。
王氏給兩個孩子的玉鐲子頗有些豪氣,直接把老太太那兩個金錁子給壓了下去。本來平裏她就是這樣顧前不顧後的張揚行事作風,俞老太太也不以為意,但現下被人提及,再一細想,心裏便生出不滿,覺得王氏這出風頭惹到自己頭上,實在欠訓,於是俞老太太瞪了王氏一眼:“老二家的,你少説幾句,小心讓你這些侄女兒笑話。”王氏忿忿不已,卻知不能再糾纏下去,只得按捺下氣悶坐回原位,低頭悶聲灌茶水。
俞明薇看得直咋舌,拉了俞憲薇袖子,悄聲問:“姐姐,這個如夫人,就是咱們的姨母?”俞憲薇腹誹道,這是你姨母不假,卻和我沒有關係。面上淡淡搖頭:“我不知道。你也別胡亂問人,當心母親聽見了責罰。”俞明薇本想讓俞憲薇去問小古氏,見她這樣回答,便眼神閃了閃,撇撇嘴,回頭自去看廳上人説話。
和對王氏及小古氏的態度截然不同,俞老太太對呂氏多了幾分親暱,不但拉了俞元薇坐在自己身邊,還對她們母女噓寒問暖無所不至,這其中或許有呂氏懷孕的原因,但更主要的是因為呂氏算起來還是老太太的心腹。
呂氏的親生母親原本是俞老太太的嫡親姐姐,嫁到了海郡知府呂家,但後來呂家不慎落了官司,抄家放,幸而呂氏母親機,事先叫才六歲的獨生女兒帶了箱籠悄悄去姨母家做客,故而呂氏避過一劫。之後呂家眾人大半死在牢獄中和放路上,縱遇着幾年後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活着回來的也只有幾個庶支子弟,呂氏索和他們斷了來往,只當沒有孃家,一心依附俞老太太。
五六年後呂氏及笄,正當嫁齡,和俞三爺年紀相當,俞老太太捨不得呂氏那些傢俬,卻又不願意讓一個犯官之女做自己兒媳婦,正左右犯難,誰知呂氏自己竟和俞大爺俞宏峻拉扯上關係,彼時俞宏峻屋裏正房閔氏數年無所出,俞大爺和呂氏又是青梅竹馬的情分,兩人情投意合,俞老太太便順水推舟讓呂氏做了俞大爺二房,又因呂氏身份不比尋常妾侍,所以對外並不稱為姨娘,只稱作如夫人。
這位如夫人頗有些能耐,不但將自己的嫁妝打理得僅僅有條,還將俞老太太名下那些產業料理得一年好過一年,俞老太太見她如此忠心又能幹,不由更是信任有加,連帶着在家中事務上也給了呂氏很高的臉面,便使得呂氏竟隱隱有和二夫人王氏分庭抗禮的架勢。
呂王二人明爭暗鬥得火星四濺的當口小古氏又回來了,這下二虎相爭又添變數,俞家可有好戲看了。
請安後回去的路上,小古氏一直沉着眉頭,俞明薇不敢多説什麼,本想尋俞憲薇説話,見她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便皺了皺眉,不理俞憲薇,自己上前拉了小古氏的手。
到了寬禮居,小古氏才飲了一口茶水,便聽到外面人稟道:“如夫人、陳姨娘、大姑娘、四姑娘來了。”小古氏臉變了變,放下茶盞,道:“請。”丫鬟剛掀開簾子,呂氏已經扶着俞元薇,笑盈盈走了進來:“妹妹,咱們可是許久不見了呢。”態度親熱甜,連稱呼都換了昔閨閣時的稱呼,和方才的禮貌疏遠判若兩人。
小古氏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上去扶住她:“慧姐姐一向可好。”呂氏握住她的手,一時有些心酸:“我能好到哪裏去,不過是熬子罷了。”小古氏默了默,抬眼見呂氏身後除了俞元薇,還跟着俞秋薇和一個三十左右的秀美婦人,那婦人一直低着頭,進門便下跪磕頭,小古氏不由一怔。
呂氏見了,忙道:“這就是陳姨娘了,之前她一直病着起不來牀,老太太便沒讓她來見你,今她大好了,老太太讓領回你房裏,由你安置。還有秋丫頭,也搬到你院裏來。”陳姨娘是俞宏屹的通房,在他赴京趕考後查出有了身孕,生下四姑娘俞秋薇,因為小古氏和俞宏屹是在任上成的親,所以這還是她第一次見陳姨娘。
小古氏神從容地對着陳姨娘點了點頭,才命道:“賴媽媽,你下去幫着陳姨娘和四姑娘搬屋子。陳姨娘安置在後罩房,四姑娘就住中跨院吧。”陳姨娘和俞秋薇兩個忙磕頭謝恩,隨了賴媽媽出去。二人臉上神情倒還輕鬆,顯然對這個安排並沒有異議。但小古氏説出這話,心頭卻是一沉,她原本打算一個月後隨俞宏屹去任上,所以之前也沒有主動要求將陳姨娘搬回自己院子。
這回俞老太太親自發話叫她們搬進來,難道是她想將自己留在老宅?
呂氏素來很能察言觀,鋭捕捉到小古氏眉間閃過鬱,不免心中疑惑,她不是蠢人,幾下裏便猜出小古氏心中所慮,但在呂氏看來,小古氏留下比走了更有用處,自己此刻正缺助手,定要將這個表妹留下,萬不能讓她如願去任上才好。呂氏心中打定主意,卻不將話挑破,只管笑着和小古氏寒暄,一會兒叫俞元薇給小古氏行禮,一會兒又絮絮叨叨説些姐妹舊情。
一時説到傷心處,不免落淚,道:“妹妹你不知道,這一家上下的人,有幾個是好纏的?便是我礙着禮數給兩個外甥女的禮輕了這樣的小事都要被人嚼舌頭數落,但凡我弱了一點半點,只怕早被人給氣死了,只可憐我的兩個孩兒,若我去了,他們可怎麼活。”俞元薇聽得傷心,挨在呂氏身邊拭淚。
小古氏見她這樣毫不外道,拿自己當最親近可靠的人説私房話,心中雖不願意聽,但也無法拒絕,只得打起神勸道:“慧姐姐不用擔心,老太太和大哥都向着你,元姐兒是長孫女,玖哥兒又是獨子,老太爺老太太他們斷乎容不得人作踐你們。眼下你只管放寬心,多多顧着肚子裏這個才好。”呂氏聽着小古氏這樣客套的勸話,知她只是盡面子情,並不上心,心念電轉,立刻説道:“顧着他又能怎麼樣,哪裏抵得住有人成天在老太太耳邊嚼舌頭,要給我們老爺納妾,這不是要生生死我嗎。”小古氏一個機靈,口而出:“納妾?!”話一出口,便察覺失言,不該在元薇和兩個小女孩面前説這些事,俞元薇善解人意,起身道:“姨媽,我沒來過這院子,請兩個妹妹帶我四處逛逛,可好?”小古氏點了點頭,三個小輩便出了屋子。
待到簾子放下,呂氏擦了擦眼角殘淚,嘆道:“可不正是這話,我堂堂一個官宦人家的小姐,不計名分委屈地跟了大爺,為的什麼?還不是為了他一番真心。當大爺我時是發了誓的,永不另納。如今她卻這樣戳我心窩子,在老太太跟前説要給幾個老爺屋裏添人,好為俞家開枝散葉。”這開枝散葉四個字,便如一把錐心利刃,直直捅到小古氏心裏,若説這滿俞家誰最着急後嗣之事,自然不會是有兩兒兩女的二房,也不是兒女雙全的大房,六房尚未成親,更是不用心,真真叫人説道惦記的,只有三房。俞宏屹一一妾,十數年來卻只生了三個女兒,現如今夫兩個都過了而立之年而膝下猶空。
小古氏每每想到此事便心急如焚,但自生了女兒,她的肚子就再沒有音信,無論怎麼求神拜佛請醫問藥一概無用。幸而俞宏屹自覺對子有愧,怕她傷心,從不提納妾之事,這些年來俞家三房連個通房都沒有,小古氏獨房專寵,倒也舒心。這冷不丁突然重提納妾生子之事,怎不叫她心驚跳。
小古氏勉強鎮定情緒,笑道:“還不曾聽老太太説過這話,我倒也不清楚。”呂氏自認推心置腹到這種程度已是表明了己方誠意,卻見對方仍是油滑躲避,不由心中生出怨氣,既覺得這表妹對自己不夠掏心,又嫌棄她沽名釣譽立不起來,呂氏索不再説家中秘辛,只管唉聲嘆氣説些雞蒜皮的不如意。小古氏耐着子給她排解,兩人頭碰頭説了好一通話,待到俞元薇幾個回來時,俞憲薇見她表姐妹二人手拉着手有説有笑,看上去比早晨更親密了幾分。
呂氏言笑晏晏,臨走時又給了俞憲薇姐妹一人一個荷包,裏頭各一串貓兒眼手釧。小古氏要推辭,她便説:“這個是姨媽給的,和早晨那個不同。”小古氏無法,只得命兩個孩子收了,又叫人取了一支玲瓏蝶戀花玉簪並一對白玉蟾鎮紙給俞元薇及俞善玖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