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雨打梨花深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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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梨花深閉門,孤負青,虛負青。賞心樂事共誰論?花下銷魂,月下銷魂。愁聚眉峰盡顰,千點啼痕,萬點啼痕。曉看天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陸靖柔舉起那張墨跡斑班的紙,對著太陽,左看右看。

今天早上如意兒來送東西,她一瞧就知道是給她的。先頭她吼的那些個胡話,難為他都記著,分毫不差添了一份壽禮。唯獨那張紙,好巧不巧從盒蓋內側落到她手上。

她認得蕭闕的字,也認得這首詞。上頭的字跡潦草隨意,倒像無心寫就,顯得一派天然可愛。倘若換做工工整整“人逢七十古來稀……”,她還要嘲他做出這許多喬張致來。情之一字,本就由心來去。

陸靖柔笑眯眯地把那張紙迭好,仔細進匣子最底層。蕭闕外表鐵板一塊,一旦窺得他一丁半點秘密,竟然有些微妙成就

人逢喜事,她帶著雙喜去養心殿的路上,也不嫌頭毒辣。拐過影壁牆,隱隱聽見裡頭傳來一聲高過一聲的吵嘴。陸靖柔沒有聽壁角的愛好,奈何皇后嗓音高亢,每個字自發往耳朵裡鑽。她索立在原地聽了半晌,句句說的還是後宮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難為她記仇記到如今,樁樁件件一個不落。

陸靖柔自認是個沒脾氣的人,若非當時皇后處處下絆子,她也不會出言不遜,以致於吃足苦頭。如今唯有跌足嘆息,這麼好的嗓子不去挑扁擔走街串巷學買賣吆喝,卻在這裡和人吵架拌嘴,實在屈才。

皇上聽一句應付一句,漸漸失了耐。皇后隨即拔高几個聲調,大哭大嚷起來。

陸靖柔悄沒聲摘了護甲掏耳朵眼兒,木著臉望天。正巧如意兒帶著幾個小太監來養心殿回事,見了她慌忙下拜。

“大熱天兒的先起來吧。”陸靖柔之前同如意兒見過不少次,自來地給他打扇子,“勞煩你進去悄悄地同皇上說,他要是懶怠吃飯,本宮就先回了。在外頭站腳子戳著,吵得耳子疼。”如意兒不敢生受,一頭跪倒在地,口中連稱奴才死罪。雙喜在旁憋不住,吃吃地抿著嘴兒笑。陸靖柔存心逗咳嗽:“可不得了,雙喜快把他拉起來!再把你的扇子給他扇扇。看臉上紅得那個樣兒,得一邊燒出一個。”幾個人在外頭嘻嘻哈哈笑成一團,沒留神皇后闊步星地走出來,蘋果臉兒通紅,頰上還有淚痕,龍華也歪在一邊。如意兒率先住了聲,頭也不敢抬,領著幾個小太監徑直進去。

用午膳時皇上少見地沒怎麼說話。陸靖柔覷他臉黑沉,不敢作聲。一頓飯吃到一半,皇上才開口:“朕聽蕭闕身邊的如意兒說,你在外頭等了大半天,可聽到什麼沒有?”這個時候一定要裝傻。陸靖柔咬下一口金銀饅頭:“臣妾今兒早上起得忒晚,本來以為遲了。結果還沒進門,就聽見皇后娘娘小嘴兒叭兒叭兒地編排我,說我無故頂嘴不知禮數。合著老子見了她,腦袋登時就得撅到地上去?說我這不成那不就的,咱也認了。她還淨背地裡說我狐媚惑主,我是皇上的人,這萬一傳出去,九五至尊的面子往哪兒擱?!”陸靖柔唾沫橫飛慷慨昂地表演完,忿忿地又往嘴裡填了一口梅花包子。皇帝聽她一通臣妾老子你呀我的混說,反而笑起來:“往後當著人面可不能這樣,一不留神真成不知禮數了。”

“是。”她恭恭敬敬地點頭,又道:“臣妾聽她來回來去就那點兒話佐料,就出去多轉悠了幾圈,可巧就遇見了如意兒。”皇帝那灣淺淺的笑還掛在嘴邊,沉道:“朕與皇后是少年夫,這些年她的子朕一清二楚,平時礙著面子不好說什麼。倘若受了委屈,只管來找朕,朕給你主持公道,好麼?”怎麼個公道法?皇后是草原上來的,背靠十多個蒙古王公部族的勢力。在絕對力量面前,公道就是笑話。陸靖柔悶聲不吭地挑火腿裡的筍絲,一全扔他面前金碗裡。皇上疑惑地看她一眼,陸靖柔嘴裡嘟嘟囔囔:“筍齁得慌,我才不吃。”他嚐了一口,有些惆悵地說:“朕知道你心裡有氣。只是許多事,朕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皇后安,北方就安。北方太平,他的江山社稷就安穩大半。天子倘若連國土城池都守不住,何談庇佑萬民。

一年年苦熬苦撐,他是如此,父皇亦是如此。名義上的女人一大把,在後宮錦衣玉食供養,高枕無憂過活。而心愛的人,除卻一顆真心,什麼都得不到,甚至連命也留不下來。

他記得母妃的眼睛。母妃輕飄飄地躺在乾西五所的磚地上,眼睛到死都不曾闔攏。

皇帝扔了筷子,抬手捂住了臉。

陸靖柔嚇了一跳,忙問怎麼了。連喚幾聲,他才悶悶地從指縫裡答道:“朕頭疼。”她聞言愣了一刻。

唯有真正體會過自由的快樂,才能明白生於桎梏的痛苦。他自幼被銬在君王之道的重枷裡,一言一行嚴格教管,才十九歲的年紀,說話口氣比四五十的大臣還老成。陸靖柔很想拍著脯對他說:這狗皇帝咱明兒個不當了!姐姐帶你出宮撒歡兒玩去,再也不回來。

可惜她不能。

於是她站起身,慢慢地抱住了他。

【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温柔的光】
【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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