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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很想你。”陸靖柔暗暗吐去一口長氣。
“我也很想皇上。”陸靖柔笑道,“聽說皇上一直忙於西北戰事,一直不敢前去打擾。”
“朕有時啊,倒想找個人說說體己話。”皇帝自說自話,也不端九五至尊的架子了,就地而坐。
“朕小時候,很喜歡偷偷溜到宮人找不到的地方,看天,看雲。”
“你也來坐吧。”皇帝拍了拍他身旁的織絨毯子。
陸靖柔沒推辭,一股在他身旁坐下了。窗外傳來忽高忽低蟬鳴,明間的殿門大敞四開。晚間暑氣消褪,一陣一陣悅人的涼風吹將進來。陸靖柔一併給自己和皇上打著扇子,嘆道:“天街月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宮裡難得有這麼清閒自在光景。”皇帝笑道:“本來以為你喜歡熱鬧,才特特兒叫你來。沒成想你也是個愛靜的,倒是朕無心之失。”
“多虧皇上恩旨,您的臣妾我,才有機會同您靜悄悄兒地看月亮。”那盤江米涼糕皇上沒動過。陸靖柔走過去,手裡捏著筷子問道:“我能吃這個嗎?”皇帝坐在地上笑望她:“想吃便吃吧。大晚上吃黏食,留神不消化。朕再叫他們煎一壺和胃飲來。”陸靖柔盤腿坐在皇上對面,把枸杞和葡萄乾一顆顆挑出去。皇上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髮髻,道:“難得看你這麼打扮,別有一番韻味。”陸靖柔嘴裡嚼著江米,滿口生香,彎著眼睛笑起來:“臣妾不喜歡滿頭戴金的玉的玩意兒,尤其過年過節戴鈿子,墜得腦袋疼脖子酸。還不是今兒個人多,唯恐下了皇上的面子,才不得不戴的。”皇帝卻說:“好看。”
“那是因為我本來就生得好看。”
“朕只恨為什麼小時候,不曾遇到過你。”皇帝悠悠地說,索攤開手腳躺下,雙手枕在腦後,“想說就說,想笑便笑。沒人管著朕上書房學規矩,還要討好皇阿瑪。”
“小孩子玩大,貴人望子成龍,難免管得過火。我小時候也一樣。”陸靖柔有樣學樣說道,“我娘說我從前淘氣得要命,成天上躥下跳,皮猴兒似的。後來摁著頭學唸書,長大了反而好靜。”皇帝拿眼看著她:“朕聽人說,淘氣的孩子聰明。”
“聰明不聰明不知道,吃還是能吃的。”陸靖柔說罷,把最後一塊涼糕夾進嘴裡。
“能吃是福。姑娘家身子骨壯實,朕看著也心安。”皇帝又摸了幾把她的腦袋,“每次朕去她們宮裡用膳,滿桌菜只動幾筷子,如同坐下了什麼張不開嘴的病似的。朕都替她們餓得慌。”倆人一聲一遞說到月上中天。皇上要去鍾粹宮歇息,見陸靖柔一臉疑惑地看他,笑了笑道:“朕正在齋戒,只同你待著也好。”陸靖柔快地答應了,又不能把他往別人那裡推,反而顯得她不待見皇上。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家極富庶的人家,這家只有一個獨生女兒,娘在多年前就病死了,只剩下父女兩個相依為命。”陸靖柔萬萬沒想到,皇上夜裡來了神不睡,硬要她講話本里的故事聽。
“後來,姑娘的爹娶了鄰村的寡婦。那寡婦雖然生得不錯,心腸卻十分毒辣,連同她帶來的兩個女兒,都是一樣的壞心眼。沒多久,那姑娘的爹,就在外病亡了。”皇帝嘴道:“想是續絃時未找人合過八字,命中剋夫的也是有的。”陸靖柔笑道:“這原是絲路上傳來的番邦故事,大約不講究咱們中原人八字合婚那一套。”
“自從她的爹死後,家裡的生意一落千丈。那寡婦待自己的繼女,叫她整干活,不給好吃不給好穿。有一年冬裡冷得徹骨,姑娘就趴在爐膛邊睡了一宿,第二天臉上粘了爐灰,被寡婦和她兩個女兒恥笑,給她取個綽號叫灰姑娘。”皇帝聽得十分起勁兒,一會兒問問這個,一會兒又問問那個。待到陸靖柔講到那仙女教母叮囑灰姑娘午夜子時之前務必返回,否則術法失效。皇帝大笑起來:“世間術法,皆可收放自如。依朕看,這仙女教母必然學藝不,以至於後來誤事!”陸靖柔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罷了罷了,朕不說話。”皇帝推她肩膀,催她繼續。
“還是明天再講吧。”陸靖柔呲牙咧嘴地打了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哈欠,“我困了,先睡覺。”皇帝顯然沉浸在灰姑娘的世界無法自拔:“他們番邦人編的故事著實有趣,皇子居然可以在宮裡大規模選平民百姓家的女兒為為妾。”其實怎麼可能真的娶平頭百姓家的姑娘,更不提什麼公主王子從此過上了快樂的生活。童話終究是童話。陸靖柔本能地反駁,想想還是嚥了回去。
“皇上小時候都聽些什麼故事呀?”她小聲問道。
皇帝在她身後僵了一瞬,悶聲說:“朕沒聽過故事。”幸好背對著他,陸靖柔嚥下心底的震驚,儘可能從容輕快地說:“那皇上今天這不就聽過了嘛!沒聽過呢,也不必懊惱。這東西談不上高臺教化,不過就是市井俗人編排出來,以此娛樂的。”這話說完她真心實意地打了個哈欠,皇帝在她身後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她起初還應一聲兩聲,後來就漸漸睡著了。
“……朕小時候在阿哥所,很少見到母妃。朕只記得她是個溫柔美麗的人,很愛笑,彈得一手好琵琶。從前她還在的時候,有時會帶著點心來看望朕。”皇帝輕輕撫摸著陸靖柔潑了滿枕的髮絲:“朕記得很清楚,她憂心忡忡地說:‘這孩子心純良,如何能當此位。’朕問她什麼意思,她總是搖著頭不說話。”
“母妃死的那天晚上沒有這麼好的月亮。”皇帝自嘲地笑了一聲,“她們說母妃魘鎮詛咒皇阿瑪。朕起初不信,到處和人爭辯。再後來朕就懂了,加之罪何患無辭。”身畔傳來平穩綿長的呼聲。皇帝略停了一停,沒再聽到陸靖柔聲音。支起身一看,陸靖柔枕著一隻胳膊,正在夢中神遊天外。
“睡吧。”年輕的皇帝依戀地吻了吻她的額頭。
大家久等了,更得慢是因為我————覺——我——要——熱——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