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無妄之災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算你小子識相。”雙喜笑眯眯地接過一支通草絨花,小小的兩叄簇鵝黃,緻秀巧。宮女不事修飾,只在辮子上用巧心思,雙喜是貼身服侍的大宮女,能在辮梢墜幾粒墜腳。

她腳下生風地回鍾粹宮,陸靖柔打眼瞧見,“呦”了一聲,讚道:“不得了,我們雙喜是大美人兒了。”雙喜被她說得臉頰耳尖紅彤彤一片,陸靖柔素來不計較宮女打扮,湊近了才看出是上用的成,罕有地吃驚了一把:“真好看,從內務府順的?”她跟人絡起來,一張嘴就沒大沒小。雙喜微嗔:“哪能從內務府順東西啊,別人送的。”陸靖柔笑的,也不點破。在宮裡尋個好靠山是各人的本事,她自己個不開竅,不能拖累雙喜。將來到年紀放出宮去,將哪套頭面送給她添妝奩好呢?

“娘娘。”一個梳著雙丫髻圓圓臉的小丫鬟小步跑上來,“皇上傳了令,說是晚上要過這邊來同娘娘用晚膳。”陸靖柔眉心一跳,趕忙閉了閉眼,揮帕子做哀怨神情:“你回去告訴皇上,就說臣妾晝夜難眠,思之如狂……”雙喜糾結地看著她:“娘娘,戲過了。”萬歲爺陪著純妃待了幾天,眼睛扣摟下去,眼下深深兩大圈青黑,長吁短嘆一副頹靡樣子。陸靖柔驚訝轉頭看蕭闕,臉也不好看。

“純妃娘娘這一胎,怕是不大好。”萬歲爺在那頭歇了,蕭闕湊近了同她咬耳朵,“太醫院全在發愁,胞宮寒氣太重,龍胎活不活得過六個月都難說。”陸靖柔素來看熱鬧不嫌事大,卻不捨得無辜孩子胎死腹中,旋即追問:“純妃青年華,哪來這麼重的寒氣?”蕭闕聲音更低一些:“怕是有毒。萬歲爺連夜叫從吃食茶水裡驗,連同常的湯藥、薰香……純妃宮裡養了只京巴兒,趁亂打死了,連同一大幫宮女太監。因毒已深,輕易拔不出來,只能慢慢緩和。可見絕非一兩的功夫。”陸靖柔只覺不妙:“宮裡膳食應當太監先嚐呀,怎麼還能中毒呢?”西廂房裡暖意融融,陸靖柔卻在一派平和之中起了滿身雞皮疙瘩。

“蕭闕。”她細聲說,兩隻手來回著,沉思了一會兒,“純妃從前不得皇上寵愛,這半年若非我勸皇上雨均霑,否則難有面聖的機會。給純妃下毒的那個人,必然心思縝密,瞅準了要將此事架在我身上。我先前這樣得寵,是不是已經被盯上了?”她說話的時候眼睛眨得很快,一顆大眼淚從臉頰上掉落,啪嗒一聲砸在百寶嵌几案上。按宮裡規矩,她坐他站,不能離得太近。他想像從前在船上那樣扶她一把,也不能了。

其實後宮應用之物都從他手底下過,尤其是鍾粹宮。他管不了的地方,也有人每抄了送來,積月累將書房都佔了半邊。早上御膳房送了什麼,吃多少,去御花園閒逛或者著人裁新衣裳,晚上吃新貢的果子鬥蟲子,看螞蟻搬家。

“娘娘先睡吧!”他出一口長氣,“萬歲爺著緊這事,沒叫大張旗鼓地上下徹查就怕打草驚蛇。臣叫人安排盯仔細著,伺候的都是自己人。您只管放心。”

“那我能信你嗎?”她使勁抹臉上淚水,眼睛鼻尖鮮紅微腫,像個受氣的娃娃,“你沒受哪個宮的娘娘指使吧?要是讓我知道了,我就得打你了!”

“娘娘怎麼打都行,臣只求開恩留一條賤命,往後還伺候娘娘就成了。”他輕聲說。

“油嘴滑舌的……”陸靖柔使勁用衣袖抹掉滾下來一滴淚,盤繡的金絲把眼角磨得生疼,“我嚇唬你呢。你這麼明,怎麼連這個也聽不出來。”他也不再說話,躬身退出來。下午天就陰著,入了夜終於迫不及待地下起大雪。遠處一盞接一盞暖黃的風燈將紅牆烤得生出些冰冷的暖意。大雪沒腳腕,只能撐著油傘回司禮監。臨到門檻時回頭,被風燈照亮的一小片和璽彩畫閃閃發亮,愈向上,愈模糊不清。

純妃宮裡的事捂得很嚴實,直到御林軍提劍衝進鍾粹宮。

劍刃下那張白生生的臉她認得,是仙蕙,原先尚衣局的丫鬟,碰傷了手做不了活計被管事太監責罰。無意中叫路過的陸靖柔撞見,她可憐這姑娘,於是帶回了鍾粹宮。

慎刑司稟明,毒漚在純妃穿戴貼身的小衣上,常換常新。連雙喜都大呼歹毒:“難為她想出這個刁鑽法子來!穿戴,怕不是比空口吃了還毒些!”可是下毒之人出在她的鐘粹宮,她自己萬事太平……

人證物證俱在,宮裡這麼多雙眼睛盯著,陸靖柔不得不配合著慎刑司走過場,在裡頭關個幾再出來。她情況特殊,皇上事先指派蕭闋打點過,值房旁邊另闢出一間潔淨的屋子來,一應生活起居的東西都是最好的。不過她偶爾一耳朵聽見刑房遠遠傳過來的尖叫聲,心肝脾胃腎就一勁兒地糾結起來。

自己苦口婆心救下的姑娘,居然下毒謀害皇嗣,還連累自己蹲號子。陸靖柔憂愁地吹著蓮瓣盅裡的湯水,雙喜見她憂心忡忡,便坐過來笑嘻嘻地道:“主子莫要哀慼了,晚上皇上看見,可要不高興的。”

“皇上?”陸靖柔驚訝地坐直了身體,“他過來幹嘛?閒的?”皇上可以閒得難受來慎刑司過夜,她卻不能把飯票兒往門外推。是夜,陸靖柔認真打扮起來。頭上梳百合髻,簪了叄四支小花頭,通身月白袍褂,不事脂粉,大有楚楚可憐之態。

皇上半夜來沒聲張,先頭一個小太監挑著“氣死風”,深不知鬼不覺摸進陸靖柔的院子。若非她眼力好,一眼認出那挑燈的太監面善,險些當作賊人大呼小叫起來。

“原以為你聰明,”皇上進了門自己動手解斗篷,還有心調笑,“慎刑司哪門子的賊人,有什麼可偷的?”陸靖柔盤腿端坐,眼觀鼻鼻觀心,珊瑚十八子手串當佛珠捻。皇帝見她不接話,軟了聲氣一寸一寸貼過來:“這幾怎麼樣,下頭人伺候得還得力嗎?”陸靖柔睜開眼長嘆一聲:“純妃怎麼樣了?我想回鍾粹宮。”皇帝的臉立即垮下來:“見紅了,太醫說八成保不住。”陸靖柔的小臉拉得更長,看見皇帝熬得通紅的眼睛,又不忍心起來。

“臣妾伺候您歇息吧。”她麻利地跳下炕,先脫靴再除襪,雙喜伺候用熱水泡雙手雙腳。

皇上還想笫之樂,陸靖柔推說自己身上不方便,一口回絕。二人折騰了半個時辰,皇帝拉她手,喃喃道:“朕今兒來,是想寬你的心。純妃的事朕會徹查,絕不叫你再受這樣委屈……”陸靖柔屏聲靜氣等了一會兒,聽皇上鼻息平穩綿長,方趿了鞋出來。雙喜在外間守夜,人糊糊卷在一裹厚氈子裡,連她走出來也沒發覺。她越一股腦兒坐下。月華搖樹影,寂寂無人,桌上的燭偶爾啪地一聲響。這麼好的月,本該佐酒。

也是這般的晴夜,有個人陪在她身後,從烏衣巷的這頭走到那一頭。

【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温柔的光】
【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大家在追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