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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目的是離婚後你的財產分給我一半。”
“不要臉的東西,你做夢去吧!”扣下電話,她似乎還從話筒中聽到他說我已經找好律師,律師說這能辦到。實在是茫然得很。至於離婚,不要說省會一級的大都市,及上海、北京廣州等這些國家的超級城市,就是一般中型城市的發達的縣城,也視離婚為常小事。好合好散,是婚禮上的開明祝辭。離婚酒店、分手相館、天各一方服裝社、天南地北禮品店、婚後朋友咖啡廳,在省會也是滿街滿巷。人們對離婚和情人分手之類的事情,委實懶得說長道短。怎麼就知道分手不是一件好事呢?可是,她捂著肚裡的孩子時候,從命運場上敗下陣來的
覺,便如茫茫大海一樣包圍著她。那當兒,她漠然地只想飛到人跡不至之處,於是,首先想到的是張家營子,想到的是曾與她相依為命的天元和當初在老虎梁那些同鄉上社會
齒相依的人生歲月。還有她早夭的孩子及如母一樣的婆婆。
101滿以為,腹中的孩子和亞細亞酒樓,成為她神和物質的兩大支柱,孰料孩子的降生,卻是降落於她的都市災難的更大源泉。在漫長的懷孕過程中,她幾次漫步在婦產醫院的門口,人們望著年近半百的女人,
起一個圓鼓凸凸的肚子,彷彿看一種海洋怪物。
產的念頭,並不是一次兩次地
噬了她的身心。既然男人和自己的關係早已名存實亡,
情上彈痕累累,溝壑縱橫,那也就沒有必要為他生下孩子。何況,他一再明確,生不生孩子是你的事情,與我沒有關係。第三次走進婦產醫院時,已經坐上了從美國進口的人工
產的手術椅,可醫生檢查了她的身體說,胎位正常,說不定是個男孩。你不覺到有些亂踢亂蹬嗎?聽了醫生的話,她忽然從手術椅上走將下來,臉上凝了一層堅定不移的表情。
“我不做了。”
“怎麼啦?做吧,長疼不如短疼。”
“我要把孩子生下來。”男人對孩子漠不關心,自己就更應該把孩子生將下來。恩愛夫的孩子女人只有一半成就,另一半歸男人所有。這樣破裂的婚姻,一旦有子,孩子將歸一人所有,另一人只是孩子的敵人罷了。自己已歲將半百,對男人無可奈何,對都市無能為力。可自己,培養一個孩子至二十週歲,男人已經走近花甲,孩子正熱血方剛,于都市、於他的父親,他都是不可取勝的天敵。不要說孩子是一條
命,畢竟是自己
體中的一個部分,就僅僅為了替男人生養一個仇敵,大約也不是那種得不償失之事。懷著這樣一種心理,決計要讓孩子降生於世,便
到自己並沒有輸給男人什麼。只要在這個世界上能培養一個丈夫的敵人,那丈夫最終的慘敗,便是一定了的。如此計算,也就拿定了主意:一是先不和男人辦理離婚手續,用名存實亡的關係拖住他,使他並不能徹底灑脫,二是女人懷孕期間,政府部門一般不受理離婚案件,正可以爭取時間,尋找得力律師,使丈夫不得從自己名下拿走太多的財產。這樣捱過所謂的十月懷胎,丈夫雖然沒有回過家裡一次宿夜,也沒有同哪個女人多麼愉快。因為無論哪個女人,無論丈夫換成什麼住房,不過三朝兩
,那女人就能接到婭梅的電話或者信件,告訴對方,我是康華公司經理的
子,還沒有辦理離婚手續,你如果不想成為被告,那就早些同我丈夫脫離關係。有的時候,也許他們正在
上歡天喜地,不是電話鈴響,便是有人敲門,拿起電話沒人講話,就那麼三五分鐘響上一次。索
掐了電話,不久又有人敲門,打開房門一看,這個人影也沒有。如此三番五次,鬧得那點兒情緒煙飛雲散。到了怒火中燒,和情人的烈焰如火如茶,愛不成也分不成時候,男人終於回了一次家。
“我低估你了李婭梅。”
“你回來幹啥?回來情人的被窩就冷了。”
“回來給你離婚,滿足你的要求。”
“離婚可以,把康華文化公司給我。”男人當然不會答應。他說,我用一年多的時間給你寫信,一年多的星朝天都在碧沙崗等你上鉤,為的就是康華文化公司。不答應你就走吧,婭梅說,等我把孩子生下來,孩子將來會替我討回這筆債的。世紀之初的那年四月,婭梅在亞細亞后街又買了別人一所宅院。因為生意上的失敗,鬧得經營蕭條,神失意,那宅院的主人丟棄了在鄭州的全部產業,到廣州尋找重振旗鼓的機會去了。新宅院除了一棟三層小樓,還有很大的一個院落。四月裡,院落中盛滿了陰謝陽施的風光。紅磚院牆上,爬滿了從國家首都移植過來爬山虎的藤子。樓前有一棵偌大的葡萄樹。葡萄架差不多罩滿了一個空院。樓上的大小陽臺,都擺著隨季節適時而開的花草。紅花謝了,紫花開著;紫花謝了,黃花開著。有的時候,紅、紫、黃、綠和淡白、淡藍的花兒會開在同一天裡。那當兒,不知從哪兒飛來幾隻都市少見的
蜂,在花架、花盆上叫得滿壑滿谷。幾隻麻雀,從都市吵架之中,沿著空降飛將過來,在葡萄架和爬山虎之間穿梭不歇。加上懷裡的孩子即將臨產,生命如同一隻兔子,在她肚裡不安分地蹦來跳去。於是,她便坐在正陽的涼臺上,
到這次婚姻的失敗,算不得什麼大事。未來的
子,將會同過去一樣,隨著孩子的降生,而充滿生機,欣欣向榮。甚至在某些時候,面對
光和院落中的景象,偶爾想到前半生在張家營的苦難歲月,也會立刻剎下回憶之車,驅趕著它駛向孩子出生後的行將到來的歲月。再或,明明知道丈夫又換了一個新的住所,正同新的女人忘乎所以地慶祝愛情和剛籤的一項合同,也懶得用電話去擾亂一下。隨他去吧,她總想,我有孩子,慘敗終歸於你。用極其大眾的說法:最後的微笑才好看,最後的眼淚才痛苦。她將一切,都寄希望於孩子的出生。隔三差五,便用小車將婦產醫院的醫生接到這新宅裡檢查一次,或自己到醫院檢查一次,直到婦產醫生對她說,你錢多也不要單往婦產醫院送,倒不如提前準備一些孩子出生後的小衣小褲。
這才不去醫院了,在家請了兩位街道上的老人,專門給孩子縫製衣褲。至五月將盡,到了孩子出生的子,不說自己多麼興奮,就連提前請來的保姆,也為這事
動得徹夜不眠。為是在家生產,還是到醫院生產,直
得她猶豫不決。在家裡條件好、空氣好,醫生說她不是頭胎,到時人家來家接生也就行了,可她又生怕發生意外。最後,決定到婦產醫院去。因為
位緊張,又請婦產科的主任到亞細亞酒樓吃了一頓,這才把一個平民產婦趕出醫院,將她扶上了人家先住的病
,開始了她人生命運中的又一次劫難。
102老人是先一步回到家的。張老師因為昨夜和劉城女人又一次瘋狂的情如雨注,使他輾轉反側,一夜不能成寢,被午時的陽光稍加溫暖,也就朦朦朧朧。母親說天元,婭梅真的不再走了。他說不會。她再也過不慣這鄉村生活。她不能回了,母親說是城市又將她了出來。城市
她?兒子望著母親的臉問。
“她生意折了,還生了一個死的孩子。那城市她出來了。”母親的話,彷彿從遙遠的山外飄來,然卻靜心去聽她的述說,事情的經過倒青山綠水,分明得還算可以。真也想象不到,在五月將盡的
子,婭梅躺在婦產病房的
上,望著窗外的天空和大廈,她是如何邁過了命運中又一道門檻。孩子出生在五月將盡的一個黃昏之後,下班的人
,在婦產大樓後面,如翻天覆地的一道洪水。她
到一陣劇烈的陣疼以後,便被抬進了急救室裡,進行了一系列檢查。進去時落
一片,在窗上緊緊貼著,及至檢查完了,那些缺少紅潤的
光,都貼在了醫生的臉上。她說我疼得要死了,拉著一個醫生的手,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你沒事,醫生說,主要是孩子。她
到肚子的下部有如千刀萬剮,又彷彿有一個人用手一下一下在她肚裡揪抓。記得生強強時候,並沒有這麼疼痛。那時候,在鄉村接生婆骯髒的大手掩護下,孩子極其順利地來到了這個世界上。急救室是二十多平方米的一間大房子,四壁潔白,光禿禿的,如同一個人失去了一切的心房。幾樣醫療器械放在一張平推車上。她躺在救護
上,用手抓住
沿,上下嘴
緊緊閉著,如同一定要關死人與地獄的一道通門。她知道自己是不會死的,已經是二十一世紀,萬般無奈的剖腹產在上世紀的中期,都已時興了都市鄉村。孩子、孩子當然不能死。孩子是她的未來,是她向丈夫、向世界宣戰的唯一武器。她說:“孩子怎麼了?”
“胎位不正,還有點別的問題。”
“不能想點辦法?”
“都想過了。”
“萬不得以你們剖腹吧,我一定要有一個孩子。”大約婦產科的醫生護士全來了。他們圍著主任,臨時開了一個小會,商議了一項方案。主任過來問,你丈夫呢?她說我疼死了主任,主任說你丈夫怎麼沒來?她說我沒有丈夫。主任把目光擱在她搐不止的肚子上。不要說氣話,主任說現在必須有你丈夫在場。她一手抓住急救
,一手抓住主任的手,額門上汗如雨注、她說我丈夫死了,有什麼事你給我說主任。門外汽車和人
的聲息已漸漸平靜,不消說,時間已是夜晚。你年紀大了,主任說我們已經十餘年沒有護理過四十多歲的女人生孩子。現在問題很多,大人和孩子我們只能保住一個。主任說這番話時,平靜而又耐心,就如一個老師在向他的學生耐心地解釋一道難題。她望著婦產科主任的那張臉,像望著一湖不知深淺的水。
“我先前生過孩子,我不會有難產。”
“會的,”醫生說:“而且不是一般的難產。”
“我死也要把孩子生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