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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人孤獨地坐在門口的石頭上,靜靜地看著村落。村落也分明地看著老人。黃在老人身邊如一個孩子樣守著她的孤獨。將雨的黑雲,在村頭隆隆地滾動。搬家躲雨的螞蟻的隊伍,清晰地響在老人的眼裡。聽著螞蟻的腳步聲,她看到的卻是滿世界孫子的身影。這時候,從衚衕走來一個女人,手裡端著針線筐兒,見了她說嬸子呀,你別想孫子了,讓張老師再討一房媳婦,生上一胎兩胎。咱鄉下的女人,總比城裡的女人能生能養吧。老人說,話怎麼能這樣說呵,我家梅也才三十多歲,也還能生能養的。那女人怔了怔,一臉的吃驚,說你還不知道呀嬸,梅和張老師離婚啦,人家到底還是瞧不起了咱鄉下和鄉下的人。
老人愣了一下,想問啥兒,卻啥兒也沒問。等那女人走了,回去躺在上睡了一覺,就成了今永不起的模樣兒。
59今再次聽到黃血淋淋的尖叫如泉湧般溼漉漉地噴過來,張老師哆嗦一下,丟掉正作誰死誰活商量的鐵鎖,速幾步、急幾步,跑至衚衕西,就見黃在雪地用它的半截後腿往家跑。它的身後留下一片片化了白雪而轉冷的血漬,殷紅殷紅如從染房潑出的水。在衚衕的最西口,也就是往強的墳地拐彎處,突然站下了村長的哥。這位鄉下少不掉的大夫,手裡拿了一個三齒糞叉,正追黃時看見張老師,便立在衚衕口,立出一身威風和慈善。他說我看黃活在世上也是受洋罪,倒不如讓它早些死了少受些罪。他說話的聲音極大,話語在雪地蹦蹦跳跳,將一夜白雪砸出許多窩凹。太陽到了這個時候,燈籠樣高掛村頭,明亮柔潤,彷彿從太陽中能滴出水來。村衚衕的雪地,動著3剛瀑瀑的光。看見黃的慘相,張老師突然立下,忘了該猛撲上去,將黃抱將起來。他筆直地豎在雪衚衕中央,瞅著不遠處一樣直豎的村長的哥,想到的卻是黃真該壽終了,再活著才是果真受罪。黃爬爬走走,到張老師面前,把前爪搭在張老師的腳上,就臥下不動了,嘴裡哼出的痛疼,劇烈顫抖並帶著血滴。大夫是藏在牆角,等黃走出衚衕口,將糞叉準確無誤地面了過去,一支叉齒進了黃的左眼,一支叉齒入了黃的額門。黃的左眼如被踩踏了的葡萄,除了汙髒的葡萄皮似的眼皮剩下的就是不斷滲的血水。額門上的口和鮮血,如你突然在牛皮沙上戳了一指,水便咕嘟嘟地湧出來一樣。這一糞叉的輕了些,張老師想,一下死倒好。村長的哥臉上的笑平淡無味,拄在雪地的糞叉如一條柺杖。不消說我是真該去死了。太陽走得不快不慢,待太陽移正村頭,各家房上都有雪水滴落,縣公安就該進村了。我要那房宅還有何用。娘有村人養活,如進了城裡孤寡老人的幸福院,有她吃住就行。好吧鐵鎖,全都給你。腳面又冰又涼。黃的爪上還帶著雪塊。真的,你一下死了倒好,活著得受多少罪。再不要猶豫,的的確確就是你砍了小李村的人頭。鞋裡有熱粘的東西,是黃的血了進去。好大腥味,怕滿世界都有黃的血。看,黃頭上的兩個血又大又圓,彷彿是山上的兩眼口。天還是冷,畢竟是臘月。畢竟是臘月的雪天。村長的哥那張臉,太陽照著,紅潤髮亮。鐵鎖你也不要再說了,要啥兒都行,只要你不去縣公安那兒說是你砍了小李村的人頭。好了,這下好了。黃你活著也確真是受罪。我埋了你,去同強作伴吧。我決不會讓大夫吃了你,放心。也謝你了大夫,正猶豫過一陣去不去縣公安那兒自首呢,你卻把黃打成這樣兒。不再猶豫了。你一下把黃叉死才好哩。哦,黃怎麼不動了。死了?死了好。血也不如剛才得多了。好像一點不了。死了好,再不猶豫了。真是想不到,原來你對死的一點猶豫,竟是對黃的留戀;竟是對黃的放心不下。這下好了。用不著猶豫不決了。哦,黃。黃呀,你也走吧。大家都走。走吧。怎麼能不這樣呢,走了好。村長的哥,謝你了。原來我竟是對黃的不捨,謝你了。你走吧,用不著覺得對不住我張老師。別這樣說張老師。你不這樣我還最終下不了死的心。你走吧。走了,他走了。咱們也走。來黃,讓我抱起你。哦,你果真死了,一動不動。也許沒死。血怎麼還慢慢地。人畜中最耐活的是狗。你看,太陽在雪地多亮,在雪地的血水更亮。光如水一樣動。鐵鎖還在門口掃雪。我答應鐵鎖,什麼都給你。鞋裡嘰咕嘰咕,盛滿了黃頭部的血。踩出來的腥氣瀰漫了整個村落。他不掃雪了。他抬起了頭。
“誰打的?”
“村長的哥。”
“這人,我想著就是他。”
“黃活著也是受罪。死了反倒好。”
“那倒也是。”
“你說的那個房子和宅地鐵鎖。”
“咋的了?”
“我給你,只要你不去找那縣公安。”
“張老師…你再想相”
“我橫下了這條心。”
“不行了我去自首。”
“我去。我把房子、宅地都給你。”
“張老師…”
“別說啦,黃一死我毫無牽掛了。”後邊是誰來了,腳步聲這麼大。哦,又拐走了,拐進了別的衚衕。黃,你沒多少重量,瘦成這副模樣。鐵鎖不掃雪了,聽不到聲音,他可能回去了。我好好埋你,用頭那個板箱,把你埋在強的腳頭。別動,別哆嗦。是我哆嗦還是黃哆嗦?也許你還有一口氣兒。人和畜牲,最耐活的是狗。狗有七條生命,都說狗不死上七次不會徹底死的。不要留戀這塵世了黃,到九泉去吧。別彈掙,我抱你出了一身汗。今天村裡怎麼這麼靜,除了掃雪的鐵鎖,不見一個人。是到了吃早飯時候嗎?讓我最後給娘燒一頓飯,然後去埋你。埋了你我就去說是我砍了小李村的人頭。好了,到家了。我們到家了黃。可惜你死前不能吃些什麼了…
60後來的做事,都是常習慣的又一個過程。幽深默默的不言,將黃放在上,扯被子蓋了。既已決定去說是自己砍了小李村的人頭,也將不必顧及那上是否髒,一任黃的鮮血,在上自由地散開。生火、燒飯,進上房給娘喂湯,都是往的重複。做完這些事情時候,太陽已經在窗上鋪開,屋子裡跳蕩著一塊清新的月亮。張老師坐在孃的對面,身下的凳子叫出一聲聲怪音,直到他如死過了一樣不動。娘是活著,卻果真如死了無二,終睡在上,身子板成一枝有杈的乾柴;蠟黃的皮膨脹,如皺的黃布,既沒有什麼彈,又沒有一塊展處。房子裡的氣息,是無法入鼻的味道,進了馬廄牛棚,也不會有這樣濃烈。梅走的那天,也是這樣端端地坐定,看睡了的老人,終於眼角就掛了淚水,如地地道道的鄉下人一樣,跪在前,默默地磕下一頭,讓那兩滴清淚落在前。毅然轉身起來,對張老師說我走吧?張老師說你走吧。她就走了。我走吧三個字,與其說是對張老師的問話,倒不說是和這鄉土社會最後的告別更為恰切。雖然語氣平淡如水,卻深掩著這個社會和她與張老師的人生。你想想,當年正少,二八佳齡,每一頭髮都年輕如三初苗,青青,能掐出汁水。如今去時,卻人近中年,暗含白絲,一張瘦臉,雖清瘦還有婦韻,可畢竟刻滿了人生的艱辛。既是說都市的欣欣繁華,給她的生命注入了新的生機,然到底那繁華是一個表層,並不真正屬於她的。在那繁華之下,留給她的仍是後半生的茹苦含辛。張家營雖然窮鄉僻壤,這兒卻有她的一段光陰,老君廟小學的鐘聲裡,響的是她青的聲音;山樑的土地,沒有一塊沒過她的汗水;家裡的房子,是她從月津中擠出的磚瓦。還有我,令她疚愧的是,分手了,卻說不出你和她結婚十餘年,有哪一點對她不起。如果其中果然有那麼一星半點,哪怕是言語中對她的一句讒言,也好給分手尋找一個藉口,使她以求良心上的些微平衡。可惜回想起來,結婚至今,他不曾對她有過不尊和不予理解,不曾有過一次拌嘴,更不要說爭吵和大打出手。其實,滿可以說兒子死去,一切都歸咎於你,可她哭夠了,卻說我不回城就好了,兒子就不用下溝提水了…可見她心裡的疚愧,也海深山高…不過,她到底還是走了。
她說:“我走吧?”他說:“你走吧。”就走了。
及至走的時候,張老師才忽然發現,這個他們共同經營的家,除了曾經有過的孩子,是兩個人同有的財富,其餘實在一無所有。連送她一件像樣的東西,都難以找將出來。給她燒了湯,烙了饃。吃完了又用手巾兜上幾個,讓其路上作乾糧。她很苦地一笑,說我不拿了,上了火車取乾糧吃讓人笑話,現在就是正經的鄉下人,出門也不帶乾糧了。張老師心裡深深一顫,想她到底不為農民,就將那饃放在桌上,去牆上取鏡框中的照片送她,卻見鏡框已經半空。她拿了兒子的像,拿了丈夫的像,拿了孃的像,拿了全家的合照,卻唯一沒有拿她自己的像。她有十餘張像鉗在鏡框裡,學生時代,下鄉時期,結婚時候,有了孩子,回城的幾次,都留在了那空落落的鏡框裡。她畢竟在這鄉土社會耗去了近二十年的生命,如何能沒有苦苦的留戀。張老師為此咬疼了嘴;不然那淚就準要如她樣落出來。
現在,張老師也如她一樣在這坐了許久。該做的事情都做了。母親上的被褥換過了,下的便盆洗淨了,換洗的衣服放在了頭。孃的呼聲又微又細,如一髮絲在進進出出。張老師對著那鼻息看了一會,最後拉了拉上的單,把被子掖掖結實。娘扭頭瞟他一眼,他說,你睡吧娘,娘就又閤眼睡去了。
可以去了。再也找不到要做的事情了。然張老師總覺得有一件事情沒有做,在凳上痴痴想了許久,終是不知啥兒事情。他以為是自己沒有像梅一樣在孃的前磕頭告別,就起身朝前走了一步,跪將下來,連連磕了三下。心說,娘呵,兒先你走了,願你的病早好呵,然後走身,以為心裡好些,卻仍然到有件事情沒有做好,後優霧濃濃地籠罩著他,彷彿如同繩子樣牽著他的腳步。仔細地想,仔細地看,又覺得沒有什麼要做了,沒有什麼真正值得憂慮了。遲疑著走出來,到東間屋略微一站,忽然想起,原來是盛黃的板箱有塊木板脫釘了,板箱後面,有條寬縫裂著。
將板箱從頭抱下來,取出裡邊的衣物,叮叮砰砰砸幾下,張老師心裡也漸漸踏實。踏實得如進一座山、連一點空虛都沒有。該去了,將黃埋在兒子的墳頭。沒有什麼值得留戀了。那邊世界是你的。這邊塵世沒有你的地方了。黃還臥在上。我走了娘。兒子不孝,不能將你養老送終了。還有梅。那條冷清的小街,那繁榮的城市,那是你的家,我去了你再也不需對張家營有絲毫牽掛了。距節還有十幾天。你不要過完初一,在初五之前趕來看我們了。這兒與你徹底無牽無掛了。黃,去陪強兒吧,我這就去裝殮你。哦,這板箱還有些重量,起碼比黃要重。我把你埋在強的身邊黃,想起來小時候你們就是相擁上,我自然不該將你埋在強的腳下。太陽光如何這樣壯,曬過來如打將過來一樣。對了,這是臘月,一年的末季,得將板箱裡放一被子。黃比人更為靈,不能讓它覺到世界寒冷。什麼東西落在脖子,冰冰涼涼。是水吧,從房簷滴的雪水。太陽已經化雪,縣公安的人立刻就要進村,怕是不消說的。
61縣公安局的警察,如期而至,簡易警車從縣城風馳出來,裝載威嚴,一路滿速。沿線的村落,一株株小樹祥被砍倒了。兩邊的行人,棵棵小草樣被抹殺了。那時候,黃的墓剛好封閉,張老師在立著息。陽光如水樣明亮柔潤,他的臉上平靜恬淡,佈滿了一死了卻的黑念頭。黃的墓一米見方。那箱子裡了一被褥,扛著出村時,除了幾個孩娃,竟沒碰到別的村人,出村時彷彿是走出墓地一樣靜寂。在這強的墳地上,又如走入村落一樣溫暖,能看見對面山樑下搶救翻車的鄰村人。他坐下讓陽光照曬一會,先把白雪用鍁鏟到一邊,然後開始挖坑。被雪溫暖了一夜的黃土,鬆軟綿和,散發著白濃濃的氣息。那是蘊含了上幹年的土地的氣息,浸心湧肺,在山坡上飄開化去。板箱是深紅的顏,是當年梅從省城下鄉,拖運進張家營的全部產業。現在她走了,仍然又拖運走一個板箱。那板箱是母親的嫁妝,紅檀木製作,豆科常綠喬木,木質堅硬,可做樂器。他說用這個拖運吧,結實,也算娘給你的紀念。梅就用那箱又拖運走了她半生的經營:書和常的衣物。張老師將梅送到鎮上,又同登汽車,到洛陽送上火車,告別時兩人竟無話無淚。無話無淚…
她留的板箱著實破舊了,扛在肩上有吱吱咋咋散架的聲響,下葬時便又有一塊脫釘的木板。
張老師是急草草將黃下葬的,他生怕黃又活轉人世。其實黃還沒死。去上抱黃時,黃還一身溫和,鼻下有微弱氣息,仍然如髮絲一樣從黃的鼻孔進進出出。他沒有猶豫,說沒有什麼值得留戀了黃,同我走吧,了卻算啦,便將黃連同被褥進了板箱。入土時候,他聽到黃在板箱裡有了一聲踢動,心裡一個雷驚,便迅速將一鍁鍁黃土撂在板箱上。板箱發出了一陣空的聲響,如呼救人生的鼓音。從前到後,說起來也就幾刻工夫,黃的墓堆便鮮亮亮擺在天下,大小僅次於強的一點。被挖出的麥苗,一條一條青在墳上,麥又白又亮如水洗過的雲絲。就這個時候,張老師剛坐在鍁把上息,山樑上傳來了紅血亮亮的警笛聲。
簡易警車在黃朗朗的光中穿行,雪地上留下了它深刻的輪印。短急緊湊的警笛,像一顆顆滑在青石上的彈,把山樑、溝壑、村落、河中的寧靜得七零八落,破破碎碎,如同城裡碎裂在風天中的樓房玻璃。這就到了,縣公安如期而至,果真如期而至。張老師心裡一個冷驚,起身立到崖處,眼看著簡易警車如鳥樣飛進村子,落到了村長家門口。
幾個穿公服的警察,相繼進了村長家。
這崖處高出村落許多,朝村落望去,似低頭看自己參差不齊的腳肢,一點一滴都清清晰晰。拄著自己的鐵鍁,想時候到了,你的時光到此告一個段落。另一個世界的大門已經為你敞開,走進去就可以把一切關在門外。後事也全部安排妥當。除了黃的墓堆略嫌少了幾鍁土外,萬事都有了著落。就是唱戲,幕也拉圓,你就順著命運所示的方向,盡你的能耐唱去吧,是喜是悲,自有其結局。不讓鐵鎖說他砍了小李村的人頭,也不讓大林叔說是他砍了小李村的人頭,那你就去說吧。不要辜負了自己的一片念頭。死心定識,不減古人投江,今一言既出,決然金玉不移,何苦再獨守人生。村落裡的事情,好像響了鈴子的戲場,警車剛一停下,各家都紛紛有人出門,先在自家門口呆怔,後又相聚起來,朝著村長家門口湧動。幾條村街,都走著螞蟻搬家似的隊伍。村長家門口,已經鴉鴉的黑下一片,人頭如曬在光中的豆粒。張老師就這麼靜靜站了一會,忽然看見鐵鎖從他家出來,快步朝著村長家走去,在衚衕裡,如迅速滾動的一粒石子。再仔細去看,老支書大林叔和永遠有還不清債務的大岡也從另一條衚衕,朝著村長家急會,那匆匆的腳步,很可以在眨眼之間,立到縣公安的面前,說是我砍了小李村的人頭的。
拖不得了,該去了。塵世沒有啥兒東西屬於你了。
就去了。
張老師像去搶購一樣廉價的東西似的走了,甚至忘了回頭看一眼黃和強的墓。田裡的白雪在早飯時候的光中,漸漸踏實,表面有一層紙一樣的殼。沒有被雪埋住的麥苗,一葉葉綠在白上。田裡施足了底肥,麥葉厚如銅錢,青棵的氣息薄薄淡淡在空氣中一線一線動。村裡的腳步聲川不息地爬將上來,滾滾蕩蕩,衝撞得麥苗搖曳不止。張老師走得很快,他從那衝撞聲中,分辨出身後有很響的聲音。他本不想回過頭去,他期望一腳跳將到村長家裡,迅速對公安人員說是我砍了小李村的人頭。可忽然他的右腿邁不動了,像下山時褲筒掛了哪裡,待回身一看,不住心裡一個地動山搖的冷驚:竟是黃從墓裡爬出咬了他的褲筒。
真是難以料斷,黃果真活轉過來,從那板箱中撞將出來,半爬半跑地追上了他。麥地裡留下它跌跌爬爬的雪痕,新墳塌進去一個深。黃滿身是土,連一隻耳眼裡也滿滿實實。它頭上的那兩個血已經被紅土糊了,堆起兩團紅泥,像綴在頭上的兩個泥球。另一隻眼又明又亮,盈滿一眶清清澈澈的淚水;喉嚨裡有一種古怪的叫聲,如泣如訴,悲哀至極,像求著一樣東西。也許是求張老師不要活埋了它,也許是求張老師不要朝是我砍了小李村的人頭走去,都未可知。總之,它是在求著生命。村裡的腳步聲敲得很響。張老師用力掙了幾下右腿,終是不能掙脫黃的廝拽。村裡的腳步聲敲得很響。他愈是用力掙脫,黃就咬得愈緊,淚也愈加撲籟籟噴落出來。
終於就軟下身子,將黃抱在懷裡,蹲在無邊茫茫的山樑上,落寞地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