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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賞菊會後,周蕊兒似乎突然對俞憲薇來了興趣,總是隔個兩三天就溜到俞家來找她,俞憲薇不勝其煩,皺眉道:“你不是該在家裡學做女紅的嗎?怎麼有這個閒情雅興來我這裡?”周蕊兒躺在她上,翹著二郎腿,滿不在乎道:“祖父說,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上回是我太輕敵才被你贏了,這回我要觀察清楚你的弱點,定要一擊必勝。”俞憲薇煩極反笑:“天天躺在上睡懶覺就能觀察了?”周蕊兒伸出一手指搖了搖:“非也非也,所謂弱點,就是再不知覺的情況下才能看得最清楚,如果兩軍對陣,自然都是要揚長避短的,弱點收斂就看不清楚了。”俞憲薇嗤之以鼻:“一派荒謬。”自去桌邊臨帖習字。
周蕊兒趴在繡花枕上,不解地看著俞憲薇,過了半晌,突然問道:“你為什麼天天都只在那裡練字?”俞憲薇頭也不抬:“那你說我該做什麼?”
“我在家裡好玩的多了去了。”周蕊兒坐起身,掰著手指算,“爬樹、掏鳥蛋、爬房頂,捉蜘蛛,玩蛐蛐,逮耗子逗貓,去習武場練拳腳,最無聊的時候就偷跑到廚房去偷吃的。”她頓了頓,嘿嘿笑道,“偷的比要來的好吃。”俞憲薇手中筆走龍蛇,隨意問道:“怎麼不去找你堂哥玩?”周蕊兒的母親是俞老太太之女,幾年前就去世了,留下她孤零零一個,並沒有親兄弟姐妹,父親又是常年在邊關,家裡只有老太爺並伯父伯母。她堂哥周菖比她大上五六歲,堂兄妹兩個情甚佳,周蕊兒沒有適齡的女孩相處,成和男孩子混在一處,才養成了刁蠻任的脾氣。
周蕊兒百無聊賴道:“我哥哥要準備會試,天天關在屋子裡讀書。”俞憲薇手中突然一停,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了自己,若是自己身處周蕊兒那個位置,卻不知能否做到像她那樣堅韌不拔,在父親陣亡後上陣從軍,為父報仇,還立下一番事業。
腦中閃過一絲火花,俞憲薇呼突然停了一瞬,猛地抬頭,目光直直看向頭,周蕊兒被她直勾勾的眼神嚇了一跳,撇嘴道:“你幹什麼這樣看著我?”俞憲薇放下筆,跳下加高的腳踏,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壓低聲音問:“你父親如今是不是在西北大營做守將?”周蕊兒不樂意了:“什麼我父親,那是你姑父。”俞憲薇有些心焦,不理睬她的話,只顧問:“回答我,是不是?”周蕊兒見她焦急不似作假,便點了點頭,又狐疑道:“你問這個做什麼?”俞憲薇道:“你想上戰場嗎?”周蕊兒一愣,茫然道:“什麼?”俞憲薇又問:“那你父親現在會從戰場回來嗎?”周蕊兒怒了:“我父親不是懦夫!軍人只會向前,絕不會後退!”俞憲薇頷首,兀自沉思,自言自語道:“既然如此,不如讓你早些準備上戰場,還有三年時間,或許還有轉機。”周蕊兒一甩枕頭:“嘀嘀咕咕什麼呢,我聽不懂!?”俞憲薇抬頭,深深看了周蕊兒一眼,周蕊兒心頭陡然發涼,情不自往後縮了縮。
俞憲薇只是個碰巧重活一次的遊魂,心底深處充滿壓抑著的怨恨和疑惑,她並沒有那樣偉大的情和抱負去拯救所有人,只想自私地先改變自己的困境,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面對這個自己湊上來的周蕊兒,她既然知道周蕊兒之後的悲慘遭遇,便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對方再次陷入喪父的痛苦中,她願意幫周蕊兒一把。而且,這其中也參雜了一絲私心,周菖後是要去朝中做官的,而周蕊也是邊關將領,周家人雖稀少,卻也有一番勢力,若是將來自己要自立,少不得要向外尋求助力,周蕊兒欠下她恩情,以後便可能助她。
周蕊兒見她神不定,忽而皺緊眉頭,忽而自顧自點頭,不由驚訝道:“你中了?”俞憲薇被她的傻氣氣得翻了個白眼:“你才中了。”周蕊兒第一次見她翻白眼,不由哈哈大笑,抱著肚子笑倒在上,半才停了笑,指著俞憲薇道:“我就知道,你最有趣,比那些惺惺作態的小姐強多了。”俞憲薇拿定了主意,便再不理她,仍舊回去寫字,忽而想到一個問題,又問:“你為什麼次次都只來找我?”周蕊兒眼神閃爍,嘿嘿笑了笑。
俞憲薇眯了眯眼:“你若是不回答,我去問周爺爺,也是一樣。”周蕊兒忙道:“別,別問了,我說還不行麼。祖父說你絡子打得好,比別的姑娘都強,讓我有了空可以來請教你打絡子。”俞憲薇疑惑不已:“可你一次都沒問過。”實際上那絡子也不是她打的,全都是綠萼的苦勞。
周蕊兒撓了撓頭,清了清嗓子,伸出一手指指著旁邊案几上放絡子的小錦盒:“我知道那裡面有很多,我每次回去時就從裡頭拿一去差,就說是我學著打的。”俞憲薇的臉終於黑了。
夜幕降臨,喋喋不休地周蕊兒終於回了家,俞憲薇照舊在燈下寫字,照水閃身進了屋,四顧了一番,匆匆走過來,湊在俞憲薇耳邊道:“姑娘,我娘問的事有了些消息。”俞憲薇心頭狂跳,忙放下筆,拉了照水進內室:“什麼消息?”照水道:“姑娘讓問之前是哪些人給三老爺送的節禮,我娘問到了,從三老爺走後到三年前,一直都是老太爺身邊的老康總管親自去送的,但是三年前老康總管病故,就由老太太身邊肖媽媽的兒子肖成帶了我們幾個家生子去伺候。”俞憲薇蹙眉細思,如此一來,定是三年前那些人才是真正的知情人,老康總管也定是知情的,但如今他人已死,無法去問:“除了康總管,還有誰也跟去了麼?”照水道:“回回都是康總管帶了他兩個兒子和幾個家丁去的,這幾年兩位康管事都在莊子上,一時問不到,康管事的兒子也跟著大老爺在外,他們一家子都不在這裡。”俞憲薇心頭洩了氣,搖頭道:“不用去問了。”既然是老康總管的兒子,本來是該著重栽培的,但是老太爺寧肯把兩個身強力壯正當壯年的人都拘在莊子上也不肯讓他們跟著大老爺做事,而是扶植他們年未弱冠的兒子,這樣的安排,似乎更帶了幾分蓋彌彰的軟和補償的意味。俞憲薇越發覺得其中定有隱情。
照水雖然不知道俞憲薇到底想知道什麼,但看到她這樣沮喪,不免有些心疼,試著出主意道:“聽說當年老爺中了傳臚,太太去京城成親,就是老康總管帶著人一路送嫁的。那時候賴媽媽就跟著太太呢,這樣說來,姑娘想問的事,或許賴媽媽也知道?”俞憲薇緩緩搖了搖頭,賴媽媽肯定是知情的,但也絕對是不會透半字的。而且,問賴媽媽不就等於間接告訴小古氏自己對身世有了懷疑麼。
現在所有的疑點都集中在九年前自己出生前後,那時候俞宏屹風光中舉,新娶子,大小登科,又授了官,正是風光無限,是什麼原因才會讓他去隱瞞一個女兒的生母呢?
難道她的生母是個姨娘或是婢女?不對,當初俞宏屹尚未娶親時陳姨娘懷了俞秋薇俞家和小古氏都能容下,那即便再多一個姨娘,依小古氏素賢良淑德的名聲,她也定然不會對從小定親的未婚夫說一個不字。
難道她的生母是個低賤見不得光的人?更不對,若真是生母出身低賤,俞家最多給她一個庶女的名分,定然不會讓她充當嫡女長大,分薄嫡女所享有的尊榮和名聲。
難道她是別人家的孩子,被俞家收養?那為什麼從來沒有走漏過一點風聲?
俞憲薇百思不得其解,完全猜不透其中隱藏之事。
照水看她焦躁不安,也跟著著急,忙勸道:“姑娘別急,我娘說了,她在外頭會留心打聽,姑娘只管放寬心就好。時還長著呢。”俞憲薇閉了閉眼,半晌,慢慢恢復了平靜,打發了照水自去休息,她仍舊緩緩走到書案邊,提起狼毫繼續習字,但每一筆卻用了大得多的力氣,幾乎力透紙背。
俞憲薇如此勤於書法,並不是想要成為一代名家或是突然喜愛上了寫字,而是前世逃難時,曾經路過一個村莊,難得的是沒有遭遇戰火侵襲,村子裡不收留民,只想找個有些學問的做私塾先生,那時俞憲薇已經餓了三天,頭昏眼花,撐著身體去應,村裡人雖然嫌棄她女子身份,但也還願意給她一個機會,詩書都不是問題,最後卻卡在了字上,村裡人說她的字太秀氣,女氣太重,怕她教得小孩們都寫不出剛勁書法,彼時民間有種說法,字如其人,人越剛強,字體越雄勁,而字往雄勁有力裡練的,格也會越來越剛強,所以最後她落選了。
這說法也許當不得真,但在此時全心想變強硬的俞憲薇來說,她想竭力改掉身上任何一處象徵懦弱無能的地方,不但格,連字體也是如此。不拘名家佚客,她近乎偏執地練著所有看上去筆力遒勁的字。
而且,在一筆一劃的書寫中,俞憲薇能靜下心把前世的所有事情梳理回憶,從中尋找每一個自己忽略的細節。如果說尋找老僕這方法行不通,那麼她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去祠堂查看族譜。
她將心緒沉澱,腦中飛快地回憶著,而她的努力也很快有了回報,她終於記起一件早已被遺忘的舊事,而這件事很有可能會成為一個合適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