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八章半夏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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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嬋這話便如個晴天霹靂一般,炸得眾人心驚跳。

堂中靜了一瞬,老太太突然推開俞元薇,巍巍顫顫撐著扶手起身,臉鐵青地罵道:“反了天了,反了天了,這是哪個賊子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害老太爺呢!”俞如薇一個小丫頭,再如何淘氣也不至於惹了別人要下毒取她命,況且發生的地點是在老太爺院子裡,所以俞老太太聽了這話,下意識就斷定是有人要害俞老太爺而被俞如薇誤食。

俗話說夫同心,雖然俞老太爺一向病弱,深居簡出不管事,和俞老太太在夫情分上也平平,但他仍舊是俞家最名正言順的大家長,有他在一,俞老太太也算有個主心骨,自可安然當她的老太太,如今有人竟妄想把歪心思動到俞老太爺頭上,俞老太太焉能不氣。

她一邊嚷著要下人去請荊城最好的大夫,又嚷著快抬軟轎來,一邊疾步往外去,看樣子是真著急了,底下丫頭被她情緒染,也都著慌起來,滿地人一通亂跑,俞元薇回過神,忙快步跟了上去扶住俞老太太一側胳膊,俞憲薇看了她一眼,不動聲扶住了另一側,三人一同出了大門。呂氏還有些發愣,下意識往身邊看去,卻只看見劉慶年家的不明所以的目光,呂氏眉一皺,這才反應過來陳方家的並沒有隨身伺候,她怕被人看出端倪,忙掩飾般站起身,命道:“你不必跟去了,先送孔姨娘去西廂房安置。”說著便想隨俞老太太去。

孔姨娘卻像是沒察覺她的心思,陪著笑臉往前半步攔住,柔弱無骨的手指抓著呂氏的手腕,口中道:“賤妾是什麼人,怎麼敢住西廂房呢,不如就收拾個後罩樓將就住吧。”呂氏急著想去園子,更想找陳方家的問明緣由,哪裡肯費時間在這裡和她糾纏,臉有些不好地道:“孔妹妹太謙卑了,這是老爺的意思,我不過照辦罷了。”說著就要回手,誰知孔姨娘看著嬌弱,手上卻有些力氣,她竟掙脫不開。

孔姨娘卻像是沒看出來她著急,並不放手,仍是咯咯嬌笑:“賤妾身份原不配和姐姐平起平坐,還請姐姐去回老爺,就說賤妾住哪裡都好,只是四少爺和八姑娘到底是小孩兒,叫他們自己各住一個院子只怕他們照顧不好自己,不如就讓他們繼續跟著賤妾住吧,也好有個照應。”呂氏眉一沉,頓時滿心怒意,她是俞老太太的外甥女,也是有門第人家的小姐出身,即便被局勢所迫不得不做了個妾,卻也是高人一等的如夫人,她叫孔姨娘一聲妹妹那是謙和,但卻並不意味著她就允許一個卑微的姨娘喚她姐姐,況且她安排孔姨娘住溫仁堂西廂,表面上是示好抬舉,實則是為了把人放在眼皮底下好隨時注意舉動,此外,也有討大老爺歡心的意思。若真讓孔姨娘去了後罩房,在大老爺那裡不好差不說,叫人離了視線,監視起來就要多花人手,也更麻煩。

孔姨娘不是易與之輩,想必也是猜到了這一層,這才如此要求。

雖然呂氏焦心不知是陳方家的多事又下了一次手還是俞如薇在藉故鬧事,很迫切想去後園看個明白,但孔姨娘偏挑這著急上火的時候堵著她不讓走,分明是故意來添亂,她若不立刻拿出個態度來震懾,只怕以後就要被輕視了。

想通此節,呂氏便了一口氣,勉力定下心來,柔和了臉,也不再掙脫,而是反手握住了孔姨娘的手,換了一副笑臉,柔聲道:“元兒像八丫頭這麼大時已經住去了跨院,以長姐為例,八丫頭自然是該單獨住個院子的。至於善瑛,雖然他還小,但到底已經過了七歲生辰,俗話說男女七歲不同席,他也該住到外院去才好。”她想了想,恍然道,“想必是孔姨娘才回府,對家中規矩還不悉。別說家中幾位姑娘少爺,就是大老爺小時候也是照著這個規矩來的,人人都如此,怎好貿貿然改這個舊例?”說著,還親熱地拍了拍孔姨娘的手。

她這樣條條是道地說了一通,孔姨娘臉卻漸漸發白,她一個外宅姨娘,能被俞家承認,所依仗的不過就是這兩個孩子,如今剛回府呂氏就要將孩子從她身邊奪走,叫她怎能放心。她不是沒有預料過這樣的情景,也和大老爺俞宏峻提了醒,俞宏峻滿口答應會留孩子給她撫養,她這才安心,答應回荊城。誰知越怕什麼越來什麼,前幾呂氏了口風要帶走孩子,偏這些子俞宏峻卻連個影子都不見,原以為今來請安能在老太太面前得些臉面,好順勢提出留住孩子的事,卻也沒能如願。聽呂氏這振振有詞的樣子,看來自己兩個孩兒是一個也留不住了。

眼見孔姨娘臉變得慘白,呂氏邊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諷笑意一閃而過,仍舊是賢良可親的樣子,關切道:“孔姨娘也別太擔心,家裡下人丫鬟一大堆,還怕照顧不好兩個孩子麼?——你若實在放心不下,也可常常去照看。”孔姨娘眸中神轉了幾轉,突然想通了什麼似的,也笑了:“有呂姐姐這樣費心,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這兩個孩子,就勞煩姐姐多心了。”見孔姨娘恢復了笑靨如花,呂氏倒是出乎意料,不由得狐疑地又看了一眼,卻見孔姨娘一隻白皙細的手有意無意地撫在小腹處,呂氏腦中立刻猜到一個可能,頓時便如一盆冰水兜頭澆下,心都涼了。

不說崇德堂留下的兩人如何鬥法,且說俞老太太一行人緊趕慢趕到了俞老太爺院子裡,問明瞭老太爺所在的房間,老太太打頭,一群人呼啦啦全湧了進去。

一進門,頭便看見俞老太爺坐在邊,正關切看著上被診脈的俞如薇。

俞老太太嘶聲喊了聲老太爺,忙忙地跨進門走了過去,俞老太爺抬起頭看了一眼人群,不由皺起了眉,道:“怎麼這樣吵鬧?”話說得大聲了些,嗓子便耐不住,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他抬起頭來,眾人心裡都是一驚,只見俞老太爺臉灰敗,瘦得脫了形,和數天前相比幾乎像是變了個人,俞老太太驚慌不已,忙高聲喚道:“老太爺,您這是…”俞老太爺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很是辛苦地忍著咳意,指著的方向,抖著嗓子道:“輕些聲…”俞老太太這才注意到上躺著一個人,定睛一看,果然便是俞如薇,只是她臉上一絲血也無,蠟白的臉,連嘴都是灰白,看著很是駭人,這樣子,不用細問也知道這中毒之事當是真的了。

俞老太太皺了皺眉,顧不得問俞如薇的身體,只管追問孫老大夫:“老太爺這是怎麼了,看著氣有些差了。”孫老大夫看了俞老太太一眼,猶豫了一番,才委婉道:“老太爺本就上了年紀,進來又思慮過多,有些疲累了。”這話言外之意,便是說俞老太爺這並不是生病,而是年歲老朽,加之幼子新喪的悲苦鬱結於心使然,並非藥石可醫。

俞老太太不由得心頭一涼,顫聲道:“老太爺…”她自壽辰後便有接踵而來的煩心事,在老太爺這裡的心思便懈怠了許多,都撒手給了管事媳婦,所以乍聽這消息不免驚心動魄。

俞老太爺卻擺了擺手,好容易平息了咳嗽,道:“且聽診脈的結果。”孫老大夫看了眼屋裡一圈人,略一遲疑,道:“五姑娘的確是中了毒。”見了俞如薇這幅摸樣眾人心中便有了猜想,孫老大夫這話雖不過是將這猜想印證了而已,卻仍是叫人心中驚懼,肚中紛紛猜疑到底是誰有這般大的膽子,到底是什麼居心,至於那個中毒而不成人的女孩子,倒不是關注的重點了,甚至都沒有想到要去知會閔氏一聲。

俞老太太怒形於,柺杖連連敲地,大聲道:“查!給我查!把經手的都抓了來,殺也好剮也好,定要查出幕後主使到底是誰!”俞老太爺本就體弱,被她這樣一吼,只覺得兩耳嗡嗡作響,頭昏腦漲,不由得悶氣短,又是一陣咳嗽,往唾盆裡咳了半晌,方擺手道:“這裡有病人呢,且去旁的屋子吧。”雖是俞老太爺實在耐受不住才下了逐客令,卻當著幾個孫女和一堆下人的面,著實是駁了俞老太太的面子,她只覺一腔火熱心腸都被當了驢肝肺,不由老臉漲紅,心頭暗恨,但又不能對身染沉痾的老太爺說一字重話,忍了又忍,只得恨恨敲了下拐:“我們走!”俞元薇看了老太爺,微福身,匆忙趕上去扶著老太太走了,她們各有心事,俞憲薇站在一旁不吭聲沒跟上,倒沒人留意到。

俞老太爺嗓子難受,接過一旁茶盞灌了幾口茶水下去,才覺得好些,一抬頭髮現俞憲薇還在,便有些意外。

俞憲薇只做沒看到他的注意,垂下眼,往前幾步走到沿坐了,低聲道:“五姐姐可還要緊麼?”孫老大夫已經寫就藥方,遞給藥童去抓藥,聞言道:“六姑娘大可放心,五姑娘看著嚴重,但因解毒及時,並沒有大礙。”俞憲薇見他臉上並沒有惶急之狀,想必俞如薇的病情已然穩定,但到底不放心:“餘毒能清乾淨麼?五姐姐還小呢…”孫老大夫臉有些古怪,看了老太爺一樣,道:“五姑娘應是誤食了半夏,咽喉腫脹劇痛,以至險些窒息,幸而近因多有人染風寒,灶上煎的薑湯不曾斷過,解毒及時,如今只需細細靜養調理一番,便不打緊了。”聽的說無大礙,俞憲薇這才放下心來。

俞老太爺見她明顯鬆了口氣的模樣,渾濁的眼中微微黯了黯,低聲嘆道:“難得有你還念著姐妹情誼。”俞憲薇頓了一頓,低下頭不出聲了,手上卻在慢慢握緊,她不知道俞老太爺是不是看出了什麼,只能保持沉默。

俞老太爺重重地嘆了口氣,喃喃道:“五丫頭,苦了你了…”最終也沒說出什麼話,只是長長一嘆。

“爺爺…難道沒看出來,方才她們…連看都不肯多看我一眼…”俞如薇睜開眼睛,眼中清亮,顯然已經清醒很久,嗓音因為中毒的關係變得糲沙啞,每個字都像是在喉嚨裡磨出來的,語氣微哀傷之意,而眼中那一點星芒,卻是破釜沉舟般決然,“呵,都已經到這份上了,我縱然留下來,又有什麼意思?爺爺能護我一次,兩次,難道還能護我一輩子麼?”俞憲薇已然明白,俞如薇這是在哀兵之策,用自己的著俞老太爺答應放她走。此時心中縱有未解的疑惑,也斷不能在這個節骨眼節外生枝,這且不說,還要助她一助才好,她略一思忖,便低了頭,一言不發,只慢慢拭淚,手上悄悄捏了兩下俞如薇的手。

俞如薇立刻察覺了,面上仍是哀慼神,手也輕輕在俞憲薇手上掐了一下。姐妹兩個不動聲間便已經明瞭了彼此意思。

俞老太爺本就滿腹心事,見最疼愛的孫女兒這般委屈模樣,不免更是心疼,再看一眼似是也低了頭黯然神傷的俞憲薇,想到這孫女身世,見她此時物傷其類,卻連一句訴苦的話都不敢說出來,不由得心頭又是一酸,澀然閉了閉眼,卻是半字反對的話都說不出出口,只得搖頭嘆氣,恨自家兩個孫女兒命數不好,都是頗多劫難。

俞如薇透過半合的眼悄悄看著俞老太爺,見他神情鬆動,不由得暗暗鬆了口氣,視線一轉,正碰上俞憲薇目光,看到她眼中微責備之意,便有些心虛地挪開了眼睛。

【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温柔的光】
【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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