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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要的时候,即使忘掉自己是皇帝也是必须的,现在还不可以希求权势。”廊下荷塘中还有未消融的冰块,水中映着月亮的光辉,冰块微微泛出蓝竟仿佛半池水晶一般。皇上站在水边,不知望着什么,月安只能看见他同样因为月光的照耀而泛着柔和光泽的侧脸,鼻梁直,面部线条俊朗柔和,他将来一定会长成一个美男子,未必伟岸,却坚韧不拔,足够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月安一直在祈祷,祈祷上天给这个孩子一个机会。
“月安于我,便是长姊一般,从小我便听月安的教导,月安的话我都记得,可是唯独一件,如果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祖先留下的责任,只为了苟且偷生的话,死生便都没有什么分别。如果我不是皇帝,他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当然也不会厌恶我,更不会等待时机杀了我;但是如果我不是皇帝,连路上随便一个带刀的纨!儿郎都可以杀了我,那又有什么分别。如果天下之民皆安定,我是幽居深不发一令,还是做个富家翁一辈子求田问舍,也都没有什么分别;如果天下不能够安定,我站起来希求夺取权势被杀,还是做个不能苟求命于世的农夫,也都没有分别。既然做什么都没有什么分别,我就会记住我是谁,即使相里若木要以我是皇帝这个罪名杀了我,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景曦渺安安静静地说着,仿佛是别人的事。
~~“皇上是这么说的?”相里若木又一次拉开弓箭,瞄准靶心。狩祭天刚刚结束,他在府里跟李允之箭赌酒。
“是的,太尉大人,老奴亲耳听到皇上跟皇上身边的大女月安说的。”刘公公躬身面堆笑地说“当时老奴就站在湖边的廊侧,皇上并不知道。”
“小皇帝还倔强的,不肯忘记自己还占着皇帝的位子,”李允之看了看自己的成绩,箭箭中靶心。檀心在靶子周围上蹿下跳,非要让李允之他头顶的苹果不可,李允之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让他躲开。
“皇上的心倒还不小,口气也不小。他说你要是治理天下治理的好,他即使什么都不做也是一样,如果你治理天下治理的不好,他就算做个平民也会被战祸波及,所以还不如来抢你的权力。可是说的却这么隐晦委婉,而且,好像他被你那样了一下,自尊心也没怎么样,真是个人物,还有,我看这小皇帝,本就不怕死,小小年纪──哎,檀心,你给我躲开──他才几岁啊,竟然能把生死看得这么轻。”
“呵,”相里若木又出一支箭“你不要忘记了,景曦渺一出生,他的娘就死了。里──那是什么地方?这世上没有比那个地方更富贵雄伟的,可是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地方比那里更暗恐怖混。文妃一直在不停地暗暗杀害他儿子的异母兄弟,景曦渺不是命大才能活到现在,是他必然有别的皇子比不了的聪明,而且就算躲在角落里,至少他也活了下来;再有,如果没有特别强烈的求生意志,他也早就死在文妃的手里了。他看透了死生,可是他却比所有人更不想死。”相里若木出一箭,又歪了,不觉恼怒。
“刘公公,你先回去吧。”
“是,太尉,”老太监行了一礼,临走又回头道“太尉,您这一箭在了心脏上。”
“什么?”相里若木疑惑地抬头,看着自己五支箭齐齐地中了靶心的左侧。
“即使不中人头,太尉却得了人心,岂不是更好?”刘公公笑容可掬。
李允之回头看着太监笑“我说你个没胡子的老萝卜,你倒会说话。”相里若木一向不苟言笑,虽然心中略有触动,也没有什么反应,随口说道“允之,过一会太仆可能会过来府里,若是没有什么紧要的大事,你先办着。我也好久没进了,该去看看咱们的皇帝了。”自从正月十五的夜里,景曦渺还是第一次看见相里若木。他坐在上头,有一丝窘迫,头微微偏向一侧,仿佛不想看见他,相里若木郁地笑了。
“皇上,这一向可好啊?”景曦渺略有点苍白的面上染了微微的红“朕很好,太尉近来可好?”相里若木一笑“托皇上的福,臣──过得非常好。”景曦渺发凉的手指攥紧了,果然再说不出话来,相里若木微微笑笑,他要比檀心单纯的多。那么,你也会算计人吗?权术这种东西,你也会么?相里若木走近了他几步。他竟然抬起头来看他,那张脸,的确,檀心要比他娇媚得多,可是比起来却觉得景曦渺更让人舒服,因为他的脸没有檀心那么多望,要无无求的多。
“皇上,臣听说你这皇里还缺东西?你是皇上,富有四海,天下都是你的,你的丫头怎么还跑去跟掌管内务的大臣要东西,临了还敢辱骂朝中大臣。不知道──”相里若木看出景曦渺的神变了“是哪个女这么大胆?”相里若木本就看到一个容貌端庄的大女站在皇上身后,气质姿都不是寻常女子可比,料到胆大到辱骂朝臣的必然是她。果然,她一步上前跪在太尉面前“太尉,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只是为了皇上衣衫单薄,京城二月也是好冷的地方,他们便叫撤了炉火,奴婢怕皇上冻坏了。”
“好,好,好个大胆的女。”相里若木看出这女对自己丝毫没有惧。
“若是把你留在皇上身边,不是教坏了皇上?”
“太尉,”只相里若木那一句,景曦渺心里已经知道必然是平里的谈话被人听了去告诉了相里若木。
“太尉,这女名叫月安,当本是我母后极宠的女,又服侍我长大,便有些居功自傲不服管教。可是因为服侍过母后,不便责罚她,不如指婚,将她嫁出外。”自己竟有了一个心腹,即使只是个女,相里若木也不会容许她活下去的月安大惊“皇上,不,奴婢…”
“去吧,是个女人,还是嫁人的好。”景曦渺脸上表情淡淡的,仿佛面对即将空无一人的殿,没有什么难过。
“皇上。”月安抓着自己的衣袖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