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寓意罪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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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反倒有些自责起来,觉得实则是自己的懦弱欺骗了娅梅的情。说起来,昨晚吃过夜饭,送走几位来看娅梅的邻人,天已十分大黑。村街上响起了做娘的唤娃回去睡觉的叫声。那时候,他们二人坐在新房,一个上,一个凳上。该问的问了,该说的说了,要在往,这时间也就是上睡觉时间。可话又说回来,毕竟都是年过半百之人,对上的事情,也都吃尽了苦头。那种所谓的理智,实则是一种对情抑。从生理学上去讲,这个年龄,事实上更需要和风细雨的恩。就娅梅的回来,无论母亲借助亡灵来去方便的条件,到省会去看到了娅梅多少难以启齿之事,但那到底都是人生的破绽和命运的漏。今天,她能千里迢迢回到这乡土社会,不能说她是对人生的顿悟,例至少可以说,到了这个发达年月,她对遗落的乡村的纯朴和你天元的情,开始了真正的追忆和怀念。天元知道,她回到你的身边,她也就做完了她该付出的努力。剩余的,也就是你天元的事情,只要你对她提出要求,或有所暗示,她将都不会加以拒绝。可是,娅梅坐过的地方,也正是刘城的女人每夜到来,要坐的那个地方。他想向她说些什么,或者索过去,将灯熄了,行将所之事,至少给她一些男人的温存。然而,每当他这样想时,刘城的女人,就横在了他们之间。就在娅梅回来的前一夜,那女人还乘着夜深人静,过来坐在他的边,说你去洛一走就是年半,我真不明白你怎么就能熬住。他说你走吧,娅梅明天就要回来。

“娅梅是谁?”

“我先前的女人。”

“比我好吗?”

“至少不是为了钱来找我。”刘城的女人从上站起来,说张老师,你也太那个一些了,我要你一点钱也不是说就对你没有情,至少在张家营,在整个老虎梁,你最有文化、最有见识,也最卫生、最能体贴女人。要纯粹是为了钱,我可以回刘城和外国人睡。那里来投资的外国人,一见我没有眼不直的。说实话,你把我当成破鞋也好,反正除了你们张家营人,到刘城看看,有几个女人不从外国人那儿挣钱?更不要说洛、省会和南方了。其实,类似的事情,不要说张老师早有耳闻,就是在刘城,见到十七八岁的刘城姑娘,大白天挎着外国人的胳膊,走进外国人包的房间里去,也并不是一次两次。刘城一些女人所卖的特有的经营行当,国家是不允许的,但在外国人眼里,却是不可或缺的一样名物,被洋人赞赏备至。这一点,他离开乡土社会,到都市里生活了一年多,照说已看得习惯,知道政府一些部门和生意场上大张宴席,谈判巨额买卖,少不了要借重于酒和她们。然落到自己头上,却是无法容忍了。他不明白,刘城的女人,也是学过许多课程,读过不少书籍,仅小自己十余岁,可谈起这类事情,却那样家常便饭,没有她讲不出的道理。其理由,不就是她是刘城人吗。不就是因为刘城突然暴发的经济振兴吗。沿着这样的逻辑推断下去,省会又该怎样?娅梅本身又在商业中心生存,且成就了一番事业,她又该如何,不说她一定像刘城女人那样的人,但母亲亲眼所见,到底还是事实。可惜,母亲死了十余年,对自己说的一切,自己可以千真万确地深信不疑,但却不能以一个亡灵之言,进一步去询问人家。然而,这一些东西,却又时时地阻碍着他情的涨落,使他无法不顾一切地去同她有一场恩

“不早了吧,”他说。

“那就睡吧,”她站了起来。

“明天村里有车去洛。”

“你想搭便车走?”

“你回来一趟不容易,”他说“怎样我也得在张家营陪你。”娅梅终于还是离开那铺,又离开那个屋子。按说,五十岁的年龄,对有些事情她该显得几分冷淡,但到底他们之间,有过十余年的恩,现在又各自独身,同在一间屋里。让他像久别的年轻夫一样疯狂起来,也是不合情理,且自己也会经受不起。但如现在他脸上的无动于衷,也使她到失望至极。她走在院里,望了望头顶的水月光,有意地说,想走你明天走吧,我回来也不单单是看你,还要看孩子、婆婆,和张家营子,有空了再到白果树去一趟,还想看看狐狸的孤魂。他本来出门送她,听她这么一说,忽然到自己的冷淡,实则过了界限。站在她身后的溶溶月光之中,看见原来母亲立在新房的窗户下,不消说母亲是夜晚回来,一直立在窗外。母亲的脸上,是冰凉的苍白,眉头紧紧团成一个皱儿。他生怕母亲突然开口说话,或走将出来,把娅梅吓得哇哇大叫。于是,紧走几步,大声对娅梅说:“你先走吧,我一会到你屋里找你。”她问:“有事?”他说:“我有话要说。”她说:“现在说吧,都大半夜了。”他说:“半夜就半夜吧,你要不赶我,我就住在你那边。”她忽然扭头看他,却看见窗台边有一影人儿极像婆婆,正期期盼盼地盯着她看。你就来吧,她一边望着婆婆的身影,一边望着立在月光中有些枯槁的天元,说我不闩门,早晚等着你来。

105“你昨晚怎么没去?”

“昨天忽然有些头晕。”天元这样搪娅梅的问话,说后又觉不妥,补了一句,说我去了,路上碰见了人,怕人家说长道短,到半路便又回来了。这样说完,开始去灶房舀饭。揭开锅盖,酸浆面条已经问得又粘又稠。而乡下的这类地方风味,要的也正是粘稠。闻到这又酸又香的气息,娅梅就跟进灶房里来,说了一些诚心的夸赞,话意中对天元不灭的情,天元也听得十二分明白。她说好香呵天元,能经常吃上一顿才好。其实,后边她期望他能说你想吃你就常住到乡下来。可是,他只笑笑,说想吃就多吃一碗。而在心里,又忽然对自己的行和刘城的女人有了几分怨恨。若不是刘城的女人,自己昨夜同娅梅住在了一起,那行将发生之事,会完全是另外一种命运和结局。在老房的门前,昨夜的月光被一棵槐树贪恋地收走了一片,投下的只是一团团摇曳的虚影。本来,夜深人静,月光如水,对面山梁上的小李庄里,有几家灯火若明若暗。张家营歇息在夏之间的清淡寡静之中。散落在各处的瓦舍青堂,都有一股新房的怪味,和着时下季节的清新,组成一股袭人心肺的气息。从村街上轻脚走过,各家的门都严严闩着,窗上不见灯光。唯村子中央,自家的老宅里,娅梅还亮了一盏灯光,映动在一窗纸上。犹豫不决时候,母亲从娅梅的边走来,说去吧天元,她在等你。这也就终于决心去了。当看见一窗灯光时候,心也随着灯光急剧跳动起来。十余年的夫,十余年的恩,一朝分手,就是十五年之久。而今她终于回来,也可见自己在人生中多么富有。走近那老宅的当儿,他曾经惶惑,十五年不在一起,彼此都又经过别的男女之。那时候躺在一张上,都那么年轻,火烧火燎的情迫彼此做出多么的荒唐之举,也都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不仅不到羞,而且到生活的美和充实,有许多田园风光中的野情诗意。而今,十五年过去,世纪的历又掀了新的一页,再次躺到一起,实则不知是什么滋味,也许彼此都会到羞愧,到对往污?但是,她既等着,你既出来,那也就索沿着情朝前去吧,是坑是崖、是火是海,有先前彼此的情为基础,大约都不会使人落下什么惨状。

到了门口,走进槐影下面,要推门时候,从树后却走出一个人来。

“张老师。”居然是刘城的女人。她穿了一件大红布衫,在月光里如一潭深绿的水。

“你咋在这?”

“我等你。等了你五个夜晚。”

“我俩中间已经一干二净了。”

“没有。”她从口袋忽然掏出一样东西,用信封装了,平平展展,结结实实,如一块缩小的砖头。我把这钱给你,刘城的女人说,省得你老说我和你睡是为了钱财,说我们刘城的女人都是破烂。这样说着,她果真把那一叠砖似的钱回天元手里。然后退了半步,离天元一步远近,借着走去的树影所带来的月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她说:“那钱一分不少,你点个数儿。”他问:“你想干啥?”她说:“我想和你结婚。”她这样说时,一脸月白的深思虑,既无凉风嗖嗖的冷静,也无如火如荼的热情,除了鼓脯起伏不止以外,话是不颤不抖,就仿佛你去刘城赶集,她想与你一路同行一样,叫人怀疑,那脯山脉移动似的起伏,不说完全是佯装出来,但一半的真诚,怕是不会有的。

他说:“你疯了!钱不够下年回来我再给你。”她说:“我不疯。我不要钱,就要和你结婚。”他问:“你知道我五十多岁了,哑巴向我叫叔。”我不管那些,她说我在这候了五夜,我想着你不来找这女人就是你对她没有意思了,可今夜你到底还是来了。你没有忘掉她。你没有忘掉她,你和我睡时你又口口声声说我这好那好。你是在哄骗我张老师。我和哑巴睡觉他只会做事不会说话,只有和你躺在一张上我才想要什么有什么,想听什么有什么。我要和你结婚。这城里的女人大我十多岁。她除了家是省会的,别的哪儿都不如我。我知道你的户口已经迁到洛了,结了婚你把我户口也迁到洛去,我决不再找别的男人,对你一心一意。我保证还能给你再生一个孩娃。在刘城时我家开旅店生意。就是因为旅店生意我原来的男人才被抓走了,我才屈身嫁到张家营,嫁这么一个哑巴。给你说张老师,我过不了张家营这和十几年前、几十年前一模一样的老子,吃饭、种地、睡觉;睡觉、种地、吃饭。天天就是这三样事情。再多就是担着青菜、苹果、蛋,到城里做个小本买卖,也只会卖个青菜、苹果、蛋。老村长家最有钱,也不就是一年四季烧几窑砖。我瞧不起你们张家营,盖三间新房,有几个零用小钱,以后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我把哑巴甩了。咱俩结婚张老师,我敢跪下向你保证不和别的男人来往。你把我带到洛去。我可以开饭馆、包饺子、卖酱菜,还可以卖手推车上七八糟的杂志和七八糟赚钱的书。咱两个自己打天下,可以在洛打出一块地盘来。我都听说了,你在洛给人家教书的女主人是寡妇,是戏于,长得并不好。我是女人我知道,她肯定是风月场上的人。你给我钱时我都算过了。你欠村长家那么一大笔,去洛一年还清了,还又给我这一大笔。你这钱是哪来的?工资是积存不了这么多。不消说是洛那女人给你的。她凭什么给你这么多的钱?不就是因为她年纪大了,又顾及名声,才雇你这么一个男人在家里。你把我带走张老师,和娅梅、和洛那女人谁都不来往,我死心踏地和你过,咱俩一块出去打天下…真的张老师,我敢跪下保证我死也不再和别人来往了,你把我带到洛去,我死心塌地和你过子,为你赚钱做生意。我不愿意让你和我睡了又给别的女人睡,我只要你和我一个好…106黄黄在院里的光中,如同是一团儿晒干的红泥。它卧着不动,睡得极死,有两只麻雀落在它身上,肆无忌惮地跳来跳去。午时的光,委实是温暖得可以。老人坐在黄黄的身边,一面晒着太,不断地用苍老的瘦手,抚摸着黄黄的头,一面看着吃饭的儿子和娅梅。也是在转眼之间,她窥探了儿子内心的全部秘密,便忽然觉到了这个家庭,一经分开,就是娅梅怀着十足的诚意,组合起来也不是一件易事。先前,她过于相信了自己的儿子,把娅梅在省会的所作所为,点滴不漏地告诉了他。而他在乡间与刘城女人的风波,自己却看在眼里,一味地替儿子开解原谅,隐瞒了娅梅。然却她没有料到,他在洛与其主人,也还有一些牵挂。老人对黄黄说,你睡吧,什么也不要吃,如果猫儿留下了,你就留在这边陪他和娅梅,如果他一意要走,我就把你带到那边去。

院子外面,响起了村人吆喝的叫声,是女人向男人招呼,说你想去洛,就快些吃饭,人家司机都快吃好啦。天元听到这话,碗在手里晃了一下,抬头往外瞟了一眼。娅梅坐在一张椅子上,酸酱面条在她额上浸出了一层汗粒。她看着面前的醋瓶和半碗辣椒,说天元,你要和洛那边定死了你必须得走你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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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温柔的光】
【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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