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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回想起来,便到喉咙里有团别人吐进去的粘痰,恶心得不行,弟弟和对象一夜的火山爆发,将她的情烧成了灰烬。在这大都市里,她连燃烧情的力气也没了。直到天亮时分,弟弟的气吁吁,和那女孩儿乐的窃笑,还叮叮咚咚响在她的耳畔。真怀疑那一张老,被他们折磨得会四零五落。一夜未眠,也不能忘记弟弟和人家还要上班,赶在早上七点半钟,烧好一锅稀饭,买回了一斤油条,又慌慌去胡同口的四川菜铺,买了一袋榨菜,回到家里,弟弟和那女孩儿都已不在,十油条,被风卷残云,还有两无奈地睡在案上;锅里的稀饭,倒完整无缺。看看老式挂钟,已是七点四十五分。他们骑车上班,路上最少需要二十分钟。然那个时期,中国刚刚实行奖金制度,努力先在形式上赶超西方和本的生产与经营管理,超过八点钟没有进厂,扣掉奖金不说,每月超过三次,被开除工职,已经算不得什么新闻。走进里屋看看,还是如样在那,可上的被子却未及整叠,枕巾落在下。犹豫一阵,想到自己是个姐姐,是在家闲吃闲住的下乡青年,只好决心去收拾铺。在叠被子时候,却看见被子下有好几个避孕的皮套,还未及收藏起来。那避孕套儿是枯黄的颜和素白两种,本来装在致的纸盒里边,现在被他们一夜的天翻地覆,将盒子成一张烂纸,套儿便金黄洁白躺在铺上。且,单子上虽然无血,却有斑斑点点花云图。究竟下去,她虽大弟弟几岁,恋也谈得如醉如痴,就连这次返城,还和天元在火车站偎了一夜,可他们却是一点恶念也不敢产生,充其量便是拥抱亲吻,还要择时而宜。而他们,弟弟和未来的弟媳,竟敢在姐姐身边大开杀戒。做完了事情,也不加以收拾。当然,说她对此完全到不可思议也不诚实。毕竟自己到了这般年龄。毕竟知青点有人产,甚至还有私生子生活在这个都市。可毕竟自己还是清白检点的女子。弟弟他们也老大不小,若不是家里没房,若不是做姐姐的不仅没有返城,而且对象也没最后闹好,也许他们早就结过了婚。不要说都市的大小商店和药店,都摆着不收钱而任你选要的避孕药品和工具,就连乡村的孩娃儿,也有许多将这种套儿当做气球吹着玩的。尽管自己未婚,尽管自己未曾有过这种体验,但见到这种东西,自然也不是首次。她在边站了一会儿,想退至外屋,任这上垃圾一片。可她没有这样。她将他们的被子叠了,将扔的套儿收拾起来,放在了他们的枕下。要走时,看见枕巾落在下。捡枕巾时候,她又看到他们用过的套儿,白浓浓的,鼻涕样擤在头,她便再也无以容忍了。
她只到要吐,且立马就有东西吐将出来。重新将枕巾丢在地上,把那鼻涕或硬痰一样的东西盖着,便被人追赶样跑进厕所,可是,蹲在那儿,胃里翻江倒海,却又什么也吐将不出。大杂院里,五户人家,公用一个厕所。上班的上班去了,留下的都是闲杂人员。邻居的一位老保姆走进来,问她是病了?是吃错东西了?是嗅到怪味了,她都说不是。
“你是怀孕了吧,快到妇产科看看。”听了这话,她忽然连呕吐的意思也烟消云散。从厕所出来,锁上屋门,到街上看着高远的天空,看着熙攘的人群,然后到百货大楼漫无目标地走走,登上二七纪念塔,如乡下人一样看看城市的全貌。便到菜场,倾其口袋所有,割了二斤素,买了银耳、蘑菇和几样青菜,最后买了一瓶张弓大曲。
父亲和弟弟下班回家,六菜一汤已经摆在桌上,三个酒盅也已倒。弟弟立在桌前,说天呀,东方升起了红太还是怎么?
她说:“给父亲提前过个生。”父亲说:“离我生还有三个多月哩。”她说:“我明天就想回张家营了。”一屋子沉静,如坝的水样,慢慢悄悄溢过坝去,到门外,还不见有一丝声息。过了许久,她把酒端给父亲,也端给弟弟,笑着问弟弟何时结婚。弟举起酒杯,说早想结了。她说结婚时给我拍一份电报,姐姐赶回来参加婚礼。
弟弟放下酒杯。
“姐,你呢?”她说:“找好了。”父亲把酒杯从嘴边拿下来。
“在哪儿上班?”她说:“乡下人,张家营子。”弟说:“不会吧?”她说:“真的。”父亲说:“真是真的?”她说:“是真的,叫张天元,民办教师。”父亲把酒杯磕在桌上。
“你不打算返城了?”她说:“结了婚就在乡下呆一辈子啦。”父说:“你疯了娅梅!”她说:“谁能把我从乡下调回来?”父说:“调不回来也不能结婚在乡下。”她说:“一辈子调不回来我就一辈子不结婚?”父亲看着她,脸上硬着一层淡青,双手搁在桌边,哆嗦得叮叮当当。她也望着父亲,眼角有了泪水。谈不上多么凄伤,只是有一种无可奈何在目光中转来转去。这样望着,父亲眼中竟也起来。不需谁说,先自端了一盅酒喝。尽了,又给自己斟,擎在半空,说娅梅,我权当没有养你,由你定吧,要在乡下结婚便结去,后半生后悔起来别怪我做父亲的没有劝阻。然后,便又一饮而尽。
32她说:“天元,料不到这么丰收,要打五千斤小麦,如何吃得完呢。”他说:“要方便,就往省城捎上两千斤去,也让你爸你弟吃些鲜面。”
“几年前,”她停了一阵说“不也还在闹着灾荒,我们吃不完了就囤在家里。”话是说得平平淡淡,但她毕竟考虑的是水月,是乡村的长远之计。这话说在乡下农民口里,倒是常得很,说在她的口里,一个从省会来的下乡青年,迫不得已才落户下来,总让外人觉得是一种沦落或寄籍的女子。可她却没有这种觉,且又在乡土社会乐在其中。做丈夫的是颇为动,说热泪盈眶未免夸张玄虚,可到底心里起了些许涟漪,他依然弯割麦,几镰刀过去,又忽然伸直板,望望苍茫天空。孩娃儿正在他们身后玩着树叶草,不时抬头愣怔自己的父母。
他说:“娅梅,我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你。”她说:“怎么了?”他说:“和你结婚,我总以为是我害你。”她笑笑:“我还以为是你救了我呢。”那年从省城回来,火车、汽车,又步行一天,到张家营时已近黄昏。冬末的子,黄昏是一种草木灰的颜。山梁上空旷如没有人烟。也静奇得很,本该解冻水的沟溪,还硬着苍白的一条冰带。坡上有着黄亮的红土,坡却是极厚的积雪。积雪又不是白的,而遭了冬的风尘铺盖,和黄昏迟暮,天地合一。有风,吹成一种凄伤的呜咽。山梁上的零散村落,在空旷的天地之间,渺小得如同一块浩漫田地中的一片枯叶,也许一股大风能把它悬将空中,亦难猜测。你看张家营子,窝在山坡的坑田之中,多像一只躲风绵羊,无非羊是黑的罢了。居然在这黄昏里,找不到它有一丝息的生气。牛、羊、猪和狗,都去了哪里?也不见有人走动。炊烟倒升起几股,响在黄昏的天空,极像月光淡淡、飘飘洒落村头的响声。她回到知青房时,总以为自己是走进了一副放在台子地上的枯棺里,心如死灰十分龙钟。可是,打开房门,两排房子虽沉沉静寂,回家一个来月,屋里却干净得很。走时卷起的铺盖,这时铺在上,被窝叠成一头折死的模样,似乎等她随时钻进去睡。头上有张纸条,写着火生着了,饿了自己烧饭。她放下简单行囊,走进灶房一看,煤火果然生了,黑煤饼中间的一眼小,正有指头样一股火焰,蓝莹莹地腾在空中,跳来跳去地扑扑有声,再看案上,盖了,节时乡下走亲戚的没有式样的油饼,还有干成了柴草的麻花,和半碗熬稀饭的大米、红枣。也是果真饿了,她便开火烧饭,烧水洗脸。虽是冬末初,却乍暖还寒,外面冷成三九之时。然这屋里、灶房,相比之下,还暖烘烘的。回想起郑州那一分为二的两间小屋,挤得如一方鼠,彼此的亲情,也并不是想象得那样心。可这张家营的知青房,倒大得够你钻天打,倒有几分心的温暖。不必去想,这都是天元之为。反过来说,她享受这份温暖,且还不像在省会自己家中享受那份劳作时到对父对弟的内疚。仿佛,张天元会这样做,也该这样做,一切都在料断之中,不这样反而超了常情。进一步说法,也就是她回到这儿,反到回了属于自己的家;回到都市的家中,反有寄籍之念,总有沦人篱下的想法。洗了脸,吃了稀饭泡麻花,走出来时,却见天元立在门口,脸上有淡红的喜悦。
他说:“你回来了?”她说:“回来了。”他说:“我猜你就在这几天回来。”她说:“你怎么不猜我在城里找了一份工作。”他说:“总得赶回来拿拿东西,办个返城手续。”前后相随着走进屋里,她坐在上,他立在屋子中央。她说我能吃了你吗?你离我那么远。他便坐到她的一个木板箱上,说家里出了什么事情,看你气不好。
“我弟弟快要结婚了。”
“你不高兴是因为小麦比大麦先了?”
“我也想结婚。”
“和谁?”
“还能和谁?”
“我?”
“你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