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俞憲薇蹲在牆邊正豎起耳朵聽着,忽見前頭花廳門廊柱邊似有人影閃動,她一警,忙鑽到旁邊開着的角門門後,透過縫隙往外看。那人走近,原來是翡翠,因為俞憲薇身上一襲紅衣,和角門一個顏,而且身材矮小,又是縮着,翡翠倒也沒察覺到她,輕手輕腳走過來站在門邊聽了兩句,立刻回身小跑着往花廳去了。
既然翡翠知道了此事,想來不一會俞老太太也知道了,稍後定會有更多人來。藏身門後很容易被發現,俞憲薇四下看了幾眼,走遠幾步,蹲身藏到了紫薇花缸後面。
“還説送什麼馬車?你俞家即便財大勢大,也犯不着在我跟前賣,你當我陶家是什麼?竟由着你像打發要飯的一樣來打發我?”陶三太太不依不饒,越説越是怒火沖天,“我孃家柳家是比不上你俞家百年榮耀,但也是荊城裏有頭有臉的人家,我婆家陶家在鄰城也是數一數二的。不知俞三太太哪來這麼大的膽氣,竟敢如此作踐我?!走走走,跟我去花廳找老太太她們説理去!”這時,俞憲薇已經看到,俞老太太臉陰沉,扶着翡翠珊瑚兩個匆匆往角門處來。
若真去了花廳那麼多貴婦跟前説理,小事鬧大,只怕她這輩子也別想抬起頭來做人了,小古氏急慌不堪,忙不迭央求道:“好妹妹,嫂子並無此意,今之事都是我的不是,妹妹若是生氣,打我罵我幾句都行,只是這事若真鬧大,我被指責倒也沒什麼,只是若連累了妹妹名聲,再被人誤會我們兩家有了嫌隙,這兩件卻是事大。還請妹妹寬宏大量,看在咱們兩家數年好的份上,就饒恕我這一遭吧。”俞老太太已經臨近門邊,這些話聽得清清楚楚,臉更是難看,卻停住了腳步,轉身往俞憲薇這裏走來。俞憲薇嚇了一跳,忙緊緊縮成一團,以免被發現。耳中聽得腳步聲一步步走近,心便提了起來。直到俞老太太幾人在紫薇前停住腳步,假裝賞花,許是她們三個的心思也都在牆另一邊,並沒有人注意到花缸後的動靜,俞憲薇這才鬆了口氣。
“我們兩家的情分?虧你還好意思開口?你若真心顧念我們兩家的情分,又怎麼會如此踩低羞辱我?分明是有恃無恐,早想着用兩家情誼這樣的大名頭來欺壓我我就範罷了。這倒更可恨了!今若放過你,我以後也不用再出門見人了。罷罷,你既不肯去花廳,那我去!”陶三太太氣焰囂張,説話就要進門來。小古氏慌了神,勸不住又不敢攔,情急之下不知該説什麼,只能將幾句求情的話翻來覆去的講,幾乎像熱鍋上的螞蟻。卻被陶三太太指責她心意不真,存心敷衍。一時間吵鬧成一團。
“我當是誰在這裏説話,原來是柳七妹妹。這可是大半年不見了,一向可好。前兒讓人捎去的玫瑰花吃着可喜歡?”一道有些中氣不足的温柔女聲突然笑着説道,倒是像是一道柔和風,吹散了兩人間劍拔弩張的氣氛。
“呂姐姐,果然是好久不見。”陶三太太語氣雖還有些火氣,但比方才卻是和軟了許多,“聽説姐姐前些子新得了一位小千金,正打算等會兒去看你呢。怎麼還在月子裏就出來了?被風吹着可怎麼好?”一直沉默的薛大太太也出聲和呂氏問好。
呂氏聲音仍舊虛弱,卻温和笑道:“我聽説是和妹妹有關的事,哪裏還在屋裏坐得住。這是三弟妹她頭一次辦事,出了這樣的大疏漏,讓妹妹受了委屈,我實在對不住得很,好生愧疚難安,若不來勸妹妹幾句,倒辜負我們素的情了。我那輛垂珠瓔珞的馬車,雖然半舊了,倒還看得過去,我看妹妹素還算喜歡,若不嫌棄,就送給你,也不敢説賠償妹妹,只算是我一點補償的心意。”陶三太太忙道:“姐姐這樣看重我,冒着風出來,我怎麼敢當?而且那輛車用了好幾年,是你心愛之物,怎好隨便給人。我也斷然不肯要的。”薛大太太也道:“一件小事罷了,實在不必如此。”呂氏笑道:“東西到底是身外物,不算什麼,倒是咱們這幾年相,情誼比這車子還長久還金貴,更要好好珍重才是。更不要説咱們幾家往數代,都是世,這情分自然比車子更貴重得多。我也一直當妹妹是自己人,不然斷不敢開口把自己的舊東西送你。不過三弟妹到底也是無心,還請柳姐姐和七妹妹看在我這點薄面上,原諒她這一回吧。”陶三太太嘆了口氣,微微一笑,道:“姐姐是個念舊情之人,我自然要給姐姐這個面子。——罷了,今就不和三太太計較了,只是姐姐以後修養好了也該多出來管管事才好,不然,由着那些尸位素餐的人當着位,滿是炫耀之心。今得罪了我這無名小卒還是小事,明若得罪了貴人,豈不連俞家百年名聲都要丟在塵土裏任人踐踏了?”呂氏不好應答,只是笑了笑,小古氏已經滿面通紅,無地自容,半天囁嚅不出半個字。俞老太太雖然看不見牆那頭的情景,但也能想象出七八分,不由恨道:“真是無能!”聽那邊呂氏和劉慶年家的道:“下去吩咐,就説陶三太太來探我時贏了我的彩頭,我們兩人便玩笑着換了車架用。陶三太太那輛馬車,以後就給我用了,方才的事不要告訴別人,老太太那裏更是一個字不要提起。以免老人家擔心多想。”陶三太太一陣大笑,言語中已經滿是輕鬆,不見一絲怨氣怒火:“姐姐你還是這麼淘氣,也還是這般孝順。這兒風大,姐姐還在坐月子呢,仔細吹了風,走,我扶你回屋,咱們幾個好好説會兒話。”説話間,言語聲就遠去了,想來是人走遠了,一樁可能會讓整個俞家丟臉的事,就這麼三言兩語被呂氏化解了。
過了好一會兒,小古氏情緒低落地低着頭,扶着點翠跨過了角門,一抬頭,便看見斜前方的俞老太太三人,不由五雷轟頂般傻愣在當地。
俞老太太冷哼了一聲,一甩袖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古氏滿心羞臊和委屈,再也忍不住,把頭埋在點翠肩上嗚咽起來。
好在小古氏顧忌這裏離花廳近,恐有客人來往,怕被瞧見,不過掉了幾滴淚就強忍下去,忙忙地回院子重新梳洗。
俞憲薇等到人都走光了,才從花缸後出來,看着那道角門,若有所思。今這事看着是個事故,但細想卻未必如此。
首先是停馬車的位置,為何被疏忽了位置的不是別人,偏偏是最潑辣急的陶三太太?若是個子綿軟寬容些的,這些客人本就是親戚朋友,就算有幾句抱怨,為了大家顏面,別人勸一勸,小古氏再請個罪也就囫圇過去了,斷不會這樣糾纏着不肯放手。
再者,這處角門尋常來往的人不算多,若離得遠了也未必能聽見動靜,為何翡翠無緣無故會湊近來聽?且只站了站,連原委都未必聽清了就立刻往回跑,那倉促的樣子,倒像是趕時間要辦什麼事似的。
而且,她選的時間也太巧了,把俞老太太請來時恰好是呂氏出面的時候,不但讓俞老太太親耳聽到小古氏的醜態,也聽到了呂氏為顧全大局不惜月子中出屋維護弟妹和俞家臉面。一時間,這兩個媳婦孰優孰劣,誰有才誰無能,怕已是俞老太太心裏板上釘釘的定論了。
這般細想來,小古氏雖然兢兢業業管着家務,到底新官上任,防不勝防,百密一疏下被狠狠算計了一把,只怕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小古氏再難得俞老太太信任,而呂氏的地位則徹底無可撼動。小古氏顏面掃地,又欠了呂氏一份大大的人情,在呂氏面前更是會矮了半頭,不但再沒有為權相爭的可能,她想在家中立足,也只能依附於呂氏了。
況且陶三太太和薛大太太並不是口風緊的人,今天這爭執是紙包不住火,而今天馬車入府時的混亂也是很多人所見。
富貴多閒的女人成家無事可做,都愛背後議論是非,只怕荊城這些圈子裏很快就會知道小古氏是如何懦弱無能的,她也必定會被其他人看低三分,怎樣去描補也是一件費心的事,那時小古氏要分心忙這事,便很難專注心思爭管家大權了。
事情控制住沒有鬧大,又加上坐月時出門的苦計,俞老太太心中動之餘本不會起疑心去追查背後原因,只會認為是小古氏無能之故。
況且小古氏只會一味地去説陪新車,卻忽略了有頭有臉的人家誰會真心去稀罕一輛車,對方不但不會消氣,反而會認為小古氏是在炫耀家財,火上澆油。而呂氏和她們有舊情分,且送出自己的舊物,接受別人的舊物,這樣才是對等往來,並沒有看輕他人之意。無論處事手法或是言辭,説小古氏無能到底也不算冤枉她。
只是小古氏到底不是愚笨之人,只不過以前沒有這個環境讓她接觸這些事,所以思考事情還不夠周到,若細細調、教一番也並非不能用,但今這事發生,俞老太太怕是會徹底歇了這個念頭,畢竟,撐大一雙擠腳的新鞋和直接穿一雙仍然光鮮漂亮的舒適舊鞋,該如何選擇一目瞭然。
呂氏真是一條好計,雖然計謀簡單,卻不費吹灰之力便滅了一個可能的勁敵,還為自己出月後重掌大權鋪好了路,更贏得了俞老太太的好和信任。
如此,俞家便是她一家天下了,即便那得寵的孔姨娘很快就會被接入府,也很難動搖她在俞家的地位,而孔姨娘的兒子女兒也很難動搖俞元薇俞善玖的地位。
然而,上輩子卻並不是這樣,前世時,王氏陷害杜若秋之事並沒有敗,她也沒有失勢,反而因手握六房家產,氣焰更加囂張,呂氏為了抗衡她便極力拉攏小古氏,小古氏子慈和避世,並不完全傾向哪一方,反而在兩人間左右逢源,直到孔姨娘的到來,第一次打破了這種微妙的平衡。
但是這輩子,自從杜若秋的命運發生改變後,所有的一切向着另一條不可知的道路而去,王氏足,小古氏突然成了當家太太,也成了眾矢之的。
但無論事情如何變化,也無論這偌大的府邸如何繁華富貴,卻永遠也遮不住那權利傾軋算計的醜態。
俞憲薇無趣一笑,隨手撫平起褶的衣袖,身在其中誰不是如此,比如她自己,不也借了這個機會反算計了俞明薇一把麼。
本來只是跌了一跤,但母親小古氏出了醜,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女兒這跌一跤只怕也會被加油添醋説成野無儀。當然,她俞憲薇也是跑不掉,身為小古氏之女,必然也會被非議兩句,但能讓俞明薇栽個跟頭,她也不算虧。
不過,若能再踩上一腳就更好了,看來,等會兒要吩咐照水一番,讓她假裝無意把這幾學規矩針線時小古氏和俞明薇的表現透給那幾位愛嚼舌頭的客人的婢女聽,添一添熱鬧。
俞憲薇一邊想着,從偏門進了小花廳,一眼便看到角落裏許久不見的周蕊兒。比起往張揚的樣子,如今的周蕊兒突然變得沉默寡言,靜靜坐在那裏,並不同身邊的姑娘説話,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因為她素來就有刁蠻的名聲,旁邊姑娘也都不敢招惹,無形中竟像是涇渭分明地孤立了她。
作者有話要説: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