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不是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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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大半個下午,南跨院已經收拾得差不多,賴媽媽早將各細巧小物件送來,各處都用上了,但不知為何,無論繡簾、香囊、牀帳、窗簾乃至各彈墨椅錦背的底全都是鮮豔的紅,大紅、石榴紅、海棠紅、銀紅、紫紅,各紅巧妙佈置在屋裏,和新房那種滿屋通紅不同,既層次分明,又十分歡快活潑。

俞憲薇的眼睛卻微微沉了下來,自從重生之後,她就十分抗拒和火焰一樣的顏,這是火海的燒灼鍍在她靈魂深處的烙印,帶着皮焦爛的臭味和死亡陰影籠罩下的恐懼。

俞憲薇的目光在這些紅上徐徐掃過,最後停留在宮粉身上。

她重生不過數,家裏人還不知道她喜好的改變,這樣刻意地送來她厭惡的東西,必定是身邊有人透了風聲,而這個透風聲的人除了宮粉不做第二人想。

宮粉察覺到俞憲薇的視線,自然明白是什麼原由,卻仍舊沒事人一般往牀頭掛鯉魚戲蓮的紫紅蝴蝶型香囊,最後還伸手理了理大紅的穗子,笑着問俞憲薇:“姑娘你看,這香囊好不好看?”俞憲薇看着她,眼中愠漸漸沉下去,浮起一片淡淡笑容:“好看,顏和樣式都很喜慶。”從前的俞憲薇,為了做個好女兒、好姐姐,從不計較這些小事,在那時的她看來,沒有什麼比母女姐妹之間和睦温馨來得更重要。

宮粉見她並沒有生氣,這才放下心來,又覺得之前姑娘挑剔穿着不過是在鬧彆扭,如今雨過天晴,理所應當該回復當初,便笑盈盈道:“這可是賴媽媽特地從箱子裏翻找出來配上的呢,咱們剛回府,正該用些喜慶的顏。若是太素淨了,倘或哪位太太姑娘來姑娘屋裏坐坐,看着也不像。再者,七姑娘屋裏佈置也是這樣呢。”果然不愧是孫媽媽一手□出來的人,拐彎抹角、話中藏話的本事可一點都沒丟下,她話都説到這份上,若是俞憲薇再不識抬舉,那就是故意找事,作踐賴媽媽的好意,身為姐姐還不如妹妹懂事。

俞憲薇垂下眼,笑了笑:“這樣很好。”宮粉見她聽懂了自己的意思又服了軟,心頭不由微微得意,又道:“太太還説了,姑娘今天表現得很好呢,她臉上也有光彩。如今老太爺病着,老太太不讓大家説生病之類的字眼,説晦氣,所以雖然眾人心裏都關心姑娘的病,但卻都不好問出口,但老太太和二太太都是很關心姑娘的,送了很多補品來,太太還讓每天送一盞銀耳燕窩粥給姑娘補身子。太太待姑娘這麼好,姑娘也要好好聽話才是。”這就是小古氏的高明之處,她總能心思細膩,體貼到各種旁人或許會忽略的細節,説的話也總能暖人心,所以上輩子不論下人們説多少閒言碎語,或者自己受了多少委屈,卻總還固執地認為母親心裏是有自己的。俞憲薇自嘲一笑,胡亂應了。

不多時,小古氏差人來喚俞憲薇去上房用晚飯,她便帶上宮粉往前頭去了。

西次間裏小古氏正在和俞明薇説話,小姑娘已經換了身衣裳,上身是秋香緙絲小襖兒,下面是湖綠的蜀錦暗金紋襴裙,繡着半謝的木芙蓉,和俞憲薇這一身葱黃青綠倒十分相像,但看上去更顯雅緻。

俞憲薇看着那裙子上的花樣,不由生出些慨,她上輩子曾聽家裏媽媽們講過,俞家是百年世家,早年也曾出過幾個二三品的大員,盛極一時。先祖傳下來的規矩,家中事事都有講究,比如女眷們穿衣着裳,一內,便是不見外客也需換三次衣裳。

晨起時是清新顏的衣料,上頭若繡的是花朵,則應是花骨朵兒,帶着些許晶瑩珠,到了中午時分就是顏豔麗,花兒滿滿綻放,蝴蝶蜂穿戲其間,若到了晚上,則換上略暗的顏,上頭的花也是半謝。早午晚各有不同,而一年四季則以時節花卉區分,順時應景,更顯考究。

更有衣食住行上種種的派頭規矩,龐雜繁冗,不勝枚舉。

但是這幾十年來,從俞老太爺的父輩們開始,俞家已經許久不曾出過一個為官做宰的人,庶務經商也是一般,家裏底氣不足,規矩也漸漸淡了。好容易等到俞宏屹科舉中了二甲頭名傳臚,又做了個六品官,六老爺俞宏岓參軍入了行伍,幾年下來也掙了個武將銜。

雖然都不是高品職位,但兒子們文武雙全,又有百年積澱的財富家底做基石,俞家門第到底振作了些,各規矩講究又重新撿了起來,但和以往的威儀盡顯相比,如今這些規矩講頭不過是強作笑顏罷了。

俞宏屹閤家在任上時,人少事少,又兼職位平平,來往的不過是中等人家的官眷,太講究了反惹人非議,所以家人的規矩都不大,後來回了家,這一套一套的規矩尚需適應,俞明薇自有小古氏細心打點,俞憲薇跟前只能靠幾個丫鬟婆子提點,雖然小古氏心吩咐了許多話,但下人們心知肚明六小姐不是個得寵的,憊懶心一起,總有些不到之處。衣着行為在一兩個月內惹人笑了好幾次,俞憲薇頗為自卑,漸漸不愛出門,在家中幾年,幾乎是縮在南跨院足不出户。

“憲姐兒,愣在那裏做什麼?快過來。”小古氏含笑招手道。

俞憲薇回過神,才發現俞明薇已經站起身,眼睛一眨一眨疑惑地看着自己,俞憲薇目光無意間和她相觸,便想到大火中的場景,身子一顫,微微有些慌亂。

小古氏看她似乎不對勁,忙柔聲問道:“憲姐兒,這是怎麼了?”俞憲薇看着眼前這張比記憶中年輕許多的臉龐,即便是彼此容貌沒有半分相似,她以前也從沒有懷疑過自己和小古氏之間的血緣之親,即便是父母明顯偏心妹妹,忽略自己,她也只是自我安道手指尚且有長短,一胎所生的姐妹,小的得寵些也正常。

正因為如此,縱然遭遇了落水被家人遺棄的經歷,她還是想找到母親和妹妹,為的是不讓她們以為自己死去而傷心難過。誰知母親和妹妹回報給自己這一番心意的,是一場噬一切的大火。

如果俞明薇不是她的同胞妹妹,那小古氏呢?到底是不是她的生母?如果不是,她的生母又是誰俞憲薇已經沒有心情去慢慢磨出這些事的答案,她忍耐得太久,壓抑得太久,既然上輩子自己為之忍耐和壓抑的一切都是錯的,那如今也沒什麼好在乎了,快刀斬亂麻,她只在乎自己想要的。而今天,她要得到這個答案。

孫媽媽在旁邊,見俞憲薇臉上神不明、忽憂忽怒,她心頭轉了幾轉,只當這姑娘又要鬧情緒。孫媽媽早先聽到小古氏已經讓人和秦嬤嬤帶話,知道小古氏想壓一壓俞憲薇的子,便自作聰明地板着臉道:“姐兒該不會是想換掉屋裏的東西吧,這可不好,那些都是太太心選的,七姑娘也…”話説一半,俞憲薇臉上已是淚水漣漣,不待孫媽媽説完,她已經哭跑着一頭撞進小古氏懷裏。

她突然發作,小古氏嚇了一跳,加之不大習慣和俞憲薇如此親密,忙用手推她肩膀,口中道:“憲姐兒,好端端的這是怎麼了?”俞憲薇死死鑽在她懷裏,傷心地哭了起來,無論怎麼推就是不起身,眼淚鼻涕都糊在小古氏湖藍錦緞新衣的口。

小古氏臉青了青,眼中閃過一絲嫌惡,卻只能耐着子勸道:“好孩子,別哭了,當姐姐的要給妹妹做榜樣,怎麼可以任呢?為了一件小事哭成這樣,別人會笑話的,瞧,妹妹在看呢。”説着,還取了自己的絹子親自給她擦眼淚,很是慈愛。

裏只要一拿出俞明薇作比較,俞憲薇便知道要維護自己做姐姐的尊嚴和體面,再大的事也不再計較,但今俞憲薇一反常態,當着俞明薇的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什麼也不説,只悶悶地哭,小古氏勸了半,她才抬起哭紅腫了的眼睛,噎着道:“母親,她們説,她們説,説我不是你生的,所以您只疼妹妹不疼我,這是不是真的?”小古氏臉大變,手上的絹子掉在地上,雙手抓住俞憲薇的胳膊猛地將她扯開,狠狠問道:“這是誰説的?”俞憲薇愣住了,她離小古氏很近,幾乎是面對面,所以小古氏這一瞬間的所有眼神變化都看在她眼中,這眼神裏有驚慌,有失措,有憤怒,有兇狠,甚至有一絲怨毒。

如果是親生母親,遇上年幼的孩子問這樣的問題,也許會發笑,會生氣,會埋怨,甚至還有可能板着臉訓斥兩句,但絕對不會帶有彷彿謊言被揭穿一般的狼狽,更不會去恨自己的孩子。

俞憲薇苦澀地閉上眼,她心底最後一絲疑問也塵埃落定了,小古氏那狠厲的眼神,微微扭曲的臉,甚至幾乎抓斷自己胳膊的手,都指向了一個事實。

眼前這個自己叫了將近二十年母親的人,真的不是自己的生母。

【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温柔的光】
【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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