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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心花园的孩子,倒骑着车子一圈又一圈地沿逆时针的方向转圈,把老年人的运动场骑得就地旋转。父亲向无进过那些老年人的娱乐场所,他一生孤独,死时也没能拉住儿女的手离开人世。而儿子强是在不足十岁便早夭离去。将脸贴在车窗的玻璃上,受着一种不多见的寂寞,梅时时地拷问自己,如此地奔波,到底是为了什么?环形车渐渐地接近郊区,把都市一点一滴地抛向身后。虽然是一样地在蚀的黑暗中行进,梅却总觉得是在接近自然的风光,似乎视野也在慢慢开朗,脑子也渐渐清起来。不知道车子已经行至何处。但嗅到的气息,似乎是一鼻子比一鼻子凉,有一种一步步走近自我天地里的受,轻松地附在梅的身上。然而,时常把自己搞得昏头昏脑的平时琐事,却一刻也不能遗忘,整天像生活在练武场的受,是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酒楼开业以后,梅深深地到,自己已经把自己送上了人生接力赛的跑道,迟缓一步,被贻误的不仅是自己,而是更多的人。由于酒楼初始,客户需量的扩大,顾客又少有一定。第一个月虽收大于支,但为了填补投资时挖下的债坑,给服务人员的工资迟发了几天,没想到一个叫翠的姑娘,就找到了梅的屋里。
“我家写信催我往家寄钱了。”翠是唐豹介绍来的。人的模样算不上秀丽,比起免费的标准,略显胖了些许,脸膛也稍微显红。但她自小生长在县城的一个商业家庭,接人待物,极有分寸。跟着唐豹的磨硕,加之城市俗文化的熏陶,很能为店里拉住顾客。即便有的客人心术不正,吃饭时不免说些不够正经的话,甚至有挑逗的言行,如翠在场,也能三言两语应付过去,既不失姑娘的严肃大方,又不惹恼那些大款顾客和专吃公款的国家公务人员。梅知道,翠家境优越,只是为了混迹都市,或者说为了和唐豹一些幼稚的情,才做了酒楼的服务小姐。翠说家里她寄钱,其实纯粹是些托辞。
“工资晚两天发给大家吧。”翠说:“这个月不是发不下工资吧,梅姐。”梅说:“刚开张,我把钱用到了别处。”翠说:“我听说别的饭店开支准时,还比我们这儿工资高。”梅说:“高多少?”翠说:“十块。”梅说:“下个月我们涨上去。”正在用人之际,翠的手下又有许多固定的客户。许多单位过节和头们一时动,单位的上司来检查工作,都不断被翠招来包间。翠的话有很大分量。为了刚开张的酒楼,自然需要稳住人心,是酒楼上下,同心协力,以振兴自己。但梅没想到翠的只言片语,却与唐有着关系。工资长上去了。亚细亚酒楼的服务人员的月资,居全市同行之首。为此,梅曾很遭了一些同行非议,说她搞了整个酒楼、饭店服务人员的心理平衡。可事至最终,还是没能留住她们。
82翠和被公安人员从旅店抓走的红,是在冬天离开的亚细亚酒楼。北方的城市,和南方截然不一种味道,四季分明如城乡的差别。落雪时候,大街小巷都冰冻着青白的寒气,城市如一个冰封的雪。照理,这样的天气,服务业应该萧条几分,可亚细亚酒楼却反倒更加兴隆起来。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梅给水暖公司的经理有些识,早就借仲秋节的机会,送去了十斤月饼,还有他孙子的一个玩具机。月饼倒不值几个钱的,却需要三百多元,是多功能折合电动。因而,在暖气公司将管道送往亚细亚街时,公司经理首先派人将亚细亚酒楼的暖气装好接通。谁知这年的大雪,又偏偏提前到来。一夜之间,城市里冰天雪地。公司停止了施工。偌大一片城池,数百家服务行业,却独独梅的酒楼里,暖融融动着浸人心肺的热气,生意自然好了起来。
雪也下得旷持久,旧雪未尽,新雪又至。哩哩啦啦似乎整个冬天都是皑皑的白。附近另几家酒楼的一些常客,还有固定在哪家饭庄的单位的公宴,都云集在了亚细亚酒楼。加上梅狠抓了一次服务的质量,不仅菜的味道不错,风格也不算平常,服务人员的态度却又绝然一。那段儿的生意,红火到难以招架。有次,唐豹领着几个客人上楼吃饭,见到此番情景,不仅大肆慨一番,说真真的想不到,李娅梅经理的经营比我早先知道的有方多了。
梅说不就比别人多了一些暖气嘛。
唐说仅这一点就把别的生意会挤垮了。
梅说我可没有谁挤谁的意思。
唐笑笑,笑得银格朗朗,既没有十分称赞梅的意思,也没有对梅嘲讽的含意。酒间,梅有意让翠和红来回上酒端菜,照顾得不谓不周,连八百五十元的包间饭菜,也只收了二百元的酒菜成本。可在这次见面不久,足处说也是三五以后,翠和红却冷丁儿在关门下班时候,跟在梅的身后,至梅的房里,难为情了一阵说:“梅经理,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想换一样工作。”梅对这事,先还不以为然,说不想招待客人,就是进厨间帮忙,那儿更脏更累。翠便说我们想离开酒楼,找一个体面活儿。至此,梅才想到事情非寻常儿戏。再三地问为了什么,只是答自己年龄大了,男处朋友时,对方一听说自己是酒楼服务小姐,立马眼角就上吊很高。姑娘们的话,自然不能说不是理由,可酒楼生意正在冬季的旺处,忽然走掉两个得力人手,不消说是一个影响。而相比之下,酒楼里其余的服务人员,哪个也不如她们来得周到,又嘴甜手利。什么颜的尴尬,都能随口找到恰如其分的对答。更重要的,是酒楼刚开张半年,新招的一批服务人员,业务还不谙,各方各面都还需要她俩领带。
梅说:“说实话,你们想到哪儿?”翠说:“想到星光商场。”梅说:“是唐豹让你们去的?”翠说:“唐老板说让我去他那跑采购,让她去做总出纳。”梅说:“你们去吧,有一天后悔了,我还是你们的大姐,可以随时回来的。”翠和红便走了。翠和红走的第二天,唐豹打了电话过来,有了一番生意经营的话语。
“真不象话,我随便开个玩笑,她们当真了。”梅说:“人往高处走。你那儿比这好。”唐说:“你帮我一个忙,我立马让她们回去。”梅说:“什么忙?”唐说前天他派人去给水暖公司的经理送了两千块钱礼,请他们公司加班给星光商场装暖气,没想到经理把礼又送回来了。经理不知在哪买了个由旧翻新的本录放机,硬说是从星光商场买走的。说现在再白送一台新的也不要。说天寒地冻,星光商场的暖气若不装上。至明年天他最少丢失五百万的营业额。
梅说:“你可以找市领导吗,你也是通天的人。”
“你我谁也不要挖谁戏台了。”唐豹严肃板正地说。梅从电话这端,看见了唐豹冰青的脸,还看见翠和红也许就站在唐的身边。他说,听暖气公司的经理说,是你八月十五去他家,才发现告诉他们,讲那录放机是重新包装的旧商品。
梅想了想。确认自己说过那样的话。
“是我说的。可我不知道是你们的货。”唐冷冷笑了笑。梅看见从房上滑落的冰块,砰砰啪啪地响在面前,声音又白又亮。
“没别的事,请你出个面。”唐豹说“那是一批很大的货,我也是受害者。只请你去给暖气公司经理家送一台一万八千块的摄像机,分文不取。然后请他不要把事情捅出去。方便的话,再把暖气管道抓紧接到星光商场来。”梅不说话,默出一种黑雾白雾的矛盾来。
唐叫:“你去了,我让翠和红立马回酒楼。”梅说:“我不去呢?”唐说:“现在你生意正红,离不开她们。”梅将电话扣了。
离开电话机旁,在窗边的风口坐了一会。带着冰情雪意的凉风,极轻柔地抚摸着梅的脸。想翠和红的离去,是她们不知都市里那打开井盖的陷阱,正黑地在路上候着她们,而对亚细亚酒楼的人心波动,和生意的影响,自然有着损失。为此,梅急急忙忙做了两件事情:一是亲自到餐厅、包间领带服务人员,断不了向顾客们赔些累人的笑,说些受用的不愿说的话,甚或亲手把菜端上有些大客人的包桌;二是抓紧给全部雇用人员,各做了一套全的红、棕、深绿的呢服务冬装,每一套面值都在四百元以上,以福利的名义发给大家。裁到酒楼量体做衣时候,姑娘小伙们高兴得仿佛自己的生活中发生了什么奇迹,小题大做地又说又笑,未及衣服发到手里,便都同心同德、众志成城地为亚细亚酒楼尽力经营起来。但毕竟还是少了许多常客。
83车上的几个旅客,不知何时皆都下了,而偌大的电车上,孤独寂寞着梅一个人。当车缓缓刹闸,在公路上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转弯时,朝窗外看了一眼,才猛然发现,一盏明亮的路灯下,站了黑鸦鸦一片急待进城的人。
终点站到了。